那一夜，有人在黑暗中默默许下了誓言。
——再也不要失去重要的人。
可谁也没想到，这份执念，会悄悄唤醒沉睡的力量。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柔伊昏昏沉沉地醒了过来，一睁开眼睛，她就看见了艾玛阿姨那张略带憔悴的面容。她的眼神有些迷茫，轻轻摸了摸胸口，感到之前的疼痛已经消失了，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阿姨……我的胸口……是受伤了吗？” 柔伊的声音很轻，带着几分不安，她的手下意识地拉住了艾玛的手臂。
艾玛看着柔伊那苍白的小脸，心疼得几乎要流泪。她伸出手，轻轻抚摸着柔伊的脸颊，温柔地说道：“孩子，你没有受伤，只是生病了。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只要按时吃药，你慢慢会好起来的。”
昨天傍晚，伊塔己背着柔伊急匆匆回来的时候，艾玛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那时的柔伊脸白得可怕，呼吸急促，吓得艾玛赶紧找来了城里最好的医生。回想起当时的情景，艾玛的心再次揪紧。
“这孩子得了罕见的心脏病，必须定期吃药，不能有太过剧烈的运动，也不能有太大的情绪起伏。” 医生的话一直在艾玛耳边回响，让她整晚都没合眼，紧紧守在柔伊床边，不敢离开半步。
“阿姨……你看起来好累……我……已经好多了……你去休息吧。” 柔伊注意到艾玛眼睛下方的青黑色，弱弱地说道，语气里带着几分歉意。
艾玛的心里顿时涌起一股暖意，她微微一笑，在柔伊的额头上轻轻落下一个吻：“那好吧，柔儿也多睡一些，等会儿我再找医生来看你。”
柔伊点点头，安静地看着艾玛离开。
“孩子怎样了？”
门外，阿卡玛温声问道，他搂住了守了一整晚的妻子，语气里满是担忧。
“暂时没事了。” 艾玛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低声说道。
这时，伊塔己也从他的房间里走了出来。他昨夜没怎么睡，总是想着柔伊的情况。
看见母亲脸上的疲惫，他微微皱起了眉头，问道：“母亲，她的病……真的能好吗？”
艾玛对伊塔己的成熟一向感到骄傲，但此刻，她只希望这个早熟的儿子可以不用承受太多的负担。她叹了口气，温柔地说：“我们不知道。但无论如何，尽量不要在她面前提起这些事。她需要的，是一颗安稳快乐的心。”
说完，她抚摸了一下伊塔己的头发，语重心长地交代：“虽然你们并没有血缘关系，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够把柔伊当成亲生妹妹一样对待，好好照顾她。”
伊塔己点点头，语气坚定地说道：“我会抽时间多陪她，也会确保她的活动适度，尽量让她放松。也许，母亲可以为她安排多一些让她感兴趣的活动，这样她的注意力会分散，也不会因为生病过于焦虑。”
艾玛愣了一下，没想到儿子已经在考虑得这么周到。她伸手轻轻抚摸了一下伊塔己的头，微笑着说：“你真是个懂事的孩子，妈妈为你感到骄傲。”
“这是我应该做的。” 伊塔己淡淡地回应，他的目光轻轻扫过柔伊的房门，似乎在思考什么。
艾玛看了看他，柔声提议道：“进去看看她吧，或许她见到你会高兴一些。”
伊塔己点了点头，目光坚定，伸手推开了柔伊的房门。
***
柔伊蜷缩在床上，肩膀微微抽动着，几乎没有发出声响，只有泪水一颗颗地滑落在枕头上，诉说着她的委屈。
伊塔己刚走进房间，立刻听到了那微弱的哭泣声。他脚步停顿了一下，眉头微皱，有些犹豫。母亲叮嘱他要好好照顾柔伊，但面对她的哭泣，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做。
伊塔己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决定走上前去。当他靠近时，只见柔伊蜷缩在床的一角，抱着膝盖，小小的身体在黑暗中显得更加脆弱。她将脸埋在手臂里，肩膀一耸一耸的，偶尔传出压抑的啜泣声。
伊塔己轻轻叫了一声：“柔伊。”
柔伊的身体猛然一僵，随后缓慢地抬起头，泪眼朦胧中瞥见了伊塔己的身影。她立刻转过头，慌忙地用袖子擦拭着脸颊上的泪水，但泪水却止不住地滑落。
“为什么……”柔伊低声自言自语，声音中满是困惑和委屈。“为什么他们要这样对我？”
她的声音带着颤抖，眼神中充满了不解和无力感：“我做错了什么？是不是我太奇怪了？”她哽咽了一下，“我可以改的，只要他们别再那样对我……”
伊塔己静静地听着，心中感到一阵酸楚。他一向习惯解决问题，面对柔伊的眼泪，他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温和地说道：“你没有错，是他们不明白你。”
他轻轻拿出手帕，擦去柔伊脸上的泪水，语气变得更加坚定：“你不用改什么，也不必讨好他们。”
柔伊的泪眼中带着一丝迷茫，她不太明白伊塔己的意思。
伊塔己稍微靠近了一些，继续说道：“从今天起，我会保护你。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站在你这边，不让他们再欺负你。”
柔伊眨了眨眼睛，目光依然有些犹豫。
“真的吗？”她小声问道，带着一丝期盼和不确定。
伊塔己点点头，脸上的神情依旧平静，但语气里却透着一丝温柔：“真的。从现在起，你就是我伊塔己的妹妹。我知道你没有做错什么，你只需要做自己，剩下的交给我。”
柔伊看着他，眼中泪光闪烁，似乎不再那么害怕了。
***
阿卡玛一面喂着院子里的鱼，侧目看着从他身后不远处走过的伊塔己问道：“这就要走了吗？”
伊塔己停下了脚步，但却没有回头看向父亲：“是的。”
“是吗？”
阿卡玛垂下了眼睛看着池塘里的鱼，淡淡道：“你年仅十岁就开了幻瞳，现在王国的人也想观察你的实力，可见幻瞳的力量和影响力有多大。希望你有这样的自觉。”
伊塔己听到父亲的话没有回答，只是暗自握紧了拳头。
“对于家族而言，多了一对幻瞳是值得高兴的事，我自然也以你为傲。”
他明白父亲的每一句话背后都承载着对家族的责任，甚至是那份淡淡的自豪。但那自豪感在伊塔己的心中更像是一根刺，扎得生疼。
那天，西昂倒下了。他就站在他身旁，鲜血洒在大地上，染红了他脚边的草地。时间仿佛凝滞，他甚至无法呼吸。那双曾经带着坚定眼神的眼睛，在顷刻间失去了光芒。每次回忆起那双空洞的眼睛，他都感到一阵窒息般的疼痛。
他死了啊，父亲。
“不过，你可不能因为有了幻瞳就自大。你要继续精修，提升眼睛的力量。”
阿卡玛淡淡地撒下手中的鱼食，像是在喂养院子里的鱼一样轻描淡写，似乎这场谈话不过是一场例行的叮嘱。
说到这里，他的目光从池塘中鱼群的翻涌中掠过，看向伊塔己的背影，嘴角浮现一抹笑容，“毕竟，你可是我的儿子。”这句话像是一种无形的枷锁，束缚着伊塔己，提醒他自己肩负的重担。
我的同伴死了，可父亲你却…
他的拳头在不自觉中握紧，指甲深深陷入手心，却没有一丝松动。父亲的话语像是一把重锤，一次次敲打在他心头。可他的表情依旧不变，像是戴着一副无懈可击的面具。
伊塔己闭上眼，咬了咬牙压下心中的震动，再抬起头，脸上带着一抹淡淡的笑容，但那笑容背后，是压抑在心底的痛苦。
他知道，父亲永远不会理解自己失去西昂时的痛苦。
朝父亲点了点头，伊塔己说道：“是的，父亲。今后我也会继续努力。”
***
卡德加山庄依旧宁静祥和，柔伊的生活也逐渐稳定。尽管依旧没有完全融入同龄人的圈子，但伊塔己的陪伴让她不再感到孤独。三年来，伊塔己和柔伊之间建立了深厚的兄妹情谊，伊塔己几乎每天都陪在她身边。然而最近这几天，柔伊隐约察觉到，伊塔己的神情变得有些不同。
他不再像往常一样总是带着温和的笑容，取而代之的是时常的沉默和若有所思的目光。即便柔伊问他什么，他也常常只是简单回应几句，随后陷入沉默。这样的变化令柔伊感到困惑和不安。然而最近，柔伊隐约察觉到，伊塔己变得有些不同。他变得更加沉默，眼神中常常透出一抹难以言喻的深沉。
夜色渐深，柔伊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睡。她的心里总是萦绕着一种莫名的担忧。她轻轻下了床，穿过走廊，推开了窗户。就在她准备返回床上时，院子里一道熟悉的身影吸引了她的注意。
伊塔己正坐在院子中央那棵大树下，身影显得格外孤寂。柔伊犹豫了一下，决定走过去。
她走近时，伊塔己抬头看了她一眼，脸上是她从未见过的疲惫。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他问道。
“哥哥不也没睡吗？”柔伊轻声回应。
伊塔己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那残缺的月亮。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气氛。柔伊觉得他好像有话想说，但又难以启齿。
“哥哥，你怎么了？” 柔伊小心翼翼地问道。
伊塔己依旧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似乎在回忆着什么，自顾自地说着：“生命会出生、会死去，但生命也可以被拯救。以前救西昂的时候，我以为自己足够强大，足够聪明，能够保护所有人，而且我们是同伴，互相帮忙是应该的。”
伊塔己的手在微微颤抖，他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的手掌上，仿佛在看什么重要的东西。“人们聚集在一起形成了村落，然后一些人再和它产生各种联系。如果这些人被称作同伴，我们的确算是同伴。”
柔伊眨了眨眼，虽然不太明白他的话，但她能感受到哥哥的悲伤。她小心翼翼地坐在他身边，靠近他，笨拙地伸出手轻轻抓住他的袖子，仿佛这是她唯一能做的事情。
伊塔己的目光依然黯淡，低声说道：“正因为扯上了关系，才会那样。” 说到这里他握紧了拳头，咬了咬牙：“正因为这样，他才会死了。”
柔伊感觉到哥哥的情绪越来越压抑，她心里有点慌乱，于是她抓住了他的手，低声说道：“哥哥…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帮你…可是，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她稍稍顿了顿，看着伊塔己，眼神单纯而无杂质：“我可能不太懂这些…但我觉得你不会永远这样痛苦的，因为哥哥。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轻轻地把头靠在伊塔己的肩膀上，伊塔己声音稚嫩却充满了坚定：“我们可以一起面对这些困难，哥哥。我相信你会找到自己的力量的，不管怎么样，我都会在你身边。”
“曾经我并不明白，真正的痛苦，失去生命的疼痛…”
伊塔己看着柔伊，眼中闪过一丝挣扎，他的呼吸开始急促，像是压抑了太久的情感终于无处可藏。他用力咬紧牙关，拳头握得死死的，最后终于崩溃般将柔伊紧紧抱住，‘只有失去后，才明白……不，才被迫明白…’”
揉了揉她的发，语带哽咽说道：“不愿失去最重要的东西的心情。”
情绪涌动，伊塔己的心跳开始加速，伴随泪水无声滑落，他感到一股陌生的力量在眼中涌动，像是深处的某种封印被打破。
柔伊抬起头来看向他，却惊讶地发现他流着泪水的眼睛瞳孔正逐渐扩散成淡淡的红色，一道银色如星云般的光芒在他眼中流窜，最后形成了一个漩涡状的光环。
“哥哥，你的眼睛…”柔伊惊呼道。
伊塔己摸了摸眼角，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只见他脸上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摇了摇头露出一抹苦笑： “别担心，哥哥会没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