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王宫最高的塔檐上，夜风如刀，掠过身侧。
族人要他举起利刃，王国要他背叛血亲。
而她——那个曾在无数个夜里安慰过他、唤醒过他的女孩——就在这场博弈的风口浪尖。
沃金说：“杀光卡德加的人，王国就能保她一命。”
可那一瞬，他只记得她蹲在花圃前，将一朵黄花插进小女孩发间，低头微笑的模样。
——如果这场棋局注定无法两全，他愿做叛徒。
只为护住她的笑。
夜幕低垂，微风悄然拂过树林，带着丝丝寒意。白色面具下，伊塔己的目光冷静而锐利，隐匿在集会大厅不远处的阴影中，默默观察着从大厅里陆续走出的家族成员。黑暗中，他身旁两名白幽的手下正候命而立，沉默不语。
忽然，他的目光被一道熟悉的身影吸引，视线停留在柔伊身上。她正微笑着与神情凝重的艾玛低声交谈，眼中透出一丝与周围格格不入的温柔。伊塔己的眼神微微一黯，心中闪过一丝犹豫，低声对身边的部下吩咐道：“你们在这里候命。”
“可是，队长……”一名手下微微前倾，似乎有些迟疑。
“照实向沃金大人汇报。”话音未落，伊塔己已化作一抹黑影，消失在树林间。
在静谧的月光下，他悄然来到祠堂前，脚步微顿，推门而入。四周寂静无声，烛火在墙上众多先辈的画像前摇曳生辉，烘托出一种肃穆而森然的气氛。阿卡玛站在画像前，背影挺拔，目光深沉地注视着他的祖父——上一任族长利斯特的肖像。
“你应该明白，卡德加家族如今身处何等困境。”阿卡玛低沉的声音回荡在祠堂内，透出一丝隐忍与怒意。
伊塔己站定，沉默片刻，目光渐冷，声音平静却带有不易察觉的抗拒：“这不是叛变的理由，更不是发动战争的理由。”战争意味着多少生灵涂炭、多少人流离失所，他无法接受这样的代价。
阿卡玛微微一震，片刻后缓缓摇头，语气冷冽中带着痛苦：“王国的高层惧怕我们，正因如此，他们步步紧逼，想将我们逐出家园。”
“的确，他们惧怕我们的力量引发战争，担心幻瞳再次成为利刃，”伊塔己冷笑一声，眼神冰冷，“可这不正是我们力量的本质吗？他们的恐惧并非空穴来风。”
阿卡玛的眼神陡然一冷，声音变得更加坚定：“既然已经让他们畏惧，那我们就必须抢占先机，赢得家族真正的掌控权！”
伊塔己眼神微变，难以掩饰内心的震撼：“父亲，你的打算是用武力夺取王位……？”
“这不是我一人之念，这是家族的愿望！”阿卡玛的眼神愈发深沉，带着一丝无奈，“我无法遏制族人对王国的怨恨，但我能阻止他们挑起全面战争。正因如此，我隐瞒了自己拥有幻瞳的事。”
话音未落，他缓缓抬眼，烛火倒映中，那双本应熟悉的眼睛，竟悄然浮现出银光流动，仿佛沉睡已久的某种宿命，悄然苏醒。
伊塔己瞳孔微缩，心中掠过深深的震惊——父亲竟然也拥有幻瞳！
阿卡玛的眼神深邃而坚定，语气中透着迫切的期盼：“伊塔己，有你在，你可以不动声色地控制住王国高层，避免全面开战。虽然说小规模的战争无法避免，但有身在白幽的你出手帮忙，家族实现无血革命并非不可能。”
“无血革命……”伊塔己低声重复，仿佛咀嚼着一个无法成立的梦。他想相信，却本能抗拒——革命，怎会不流血？
阿卡玛的手落在他的肩上，语气低沉而郑重：“伊塔己，你是我唯一的儿子，也是家族的继承人。帮帮你的家族吧。”
***
时间飞逝，家族集会已过去了一个月，卡德加一族的叛变步步逼近。经过多次无果的调解与延缓，叛乱已成不可阻挡之势。无路可退之下，伊塔己最终决定向王国高层报告这一切，恳求一个和平解决之道。
王宫的暗厅中，烛光微弱，昏黄的光线笼罩着高位上的三人。他们的神情凝重，视线齐齐落在半跪于地的伊塔己身上。
伊塔己深吸一口气，眼神冷静而坚定：“卡德加一族已决意在王国发动叛乱。”
空气中一瞬间凝固了，几秒的静默后，右边那位身形瘦长的老者，眼神如冰，冷冷道：“事态紧急，若任其发展，后果不堪设想。必须在他们动手前先发制人！”
他侧目看向坐在正中、一身华贵金色西装的男子。那男子有一头及肩的乌黑发丝，面容俊朗刚毅，剑眉入鬓，双眼深邃，透出凌厉的威严。
他是加尔罗什王国的现任国王——马格努斯。
马格努斯皱了皱眉，眼神复杂而闪烁，似乎还在犹豫。片刻后，他缓缓说道：“沃金，卡德加是我们曾经的战友。这件事，或许还有和平的解决方式。”他顿了顿，叹息一声，“我不想轻易诉诸武力，我会再思考对策。”
会面结束后，伊塔己走出暗厅，心中却无半分释然。刚踏出王宫的阴影，身后便传来低沉的声音：“伊塔己。”
他停下脚步，回头望去，只见沃金立于石阶上，神情冷峻。
沃金冷冷地看着他，声音压得极低，却透出森然的威胁：“别被马格努斯的温言软语迷惑。他表面上说要沟通，但一旦形势失控，他依然会毫不犹豫地动武，只要能保住他的王国。”
伊塔己微微一顿，抬眸静静看着沃金，似乎明白了些什么。沃金的语气逐渐加重，仿佛每一个字都如重锤般敲击着他的心脏。
“我希望你在这场动乱前做出抉择——”
沃金的目光冰冷如刃，透出丝毫不加掩饰的寒意：“是站在卡德加那边，和家族一同被彻底覆灭，还是站在王国这边，在叛乱爆发前，协助王国铲除所有卡德加族人？”
“杀光卡德加族人……”伊塔己瞳孔骤然放大，心头一凛。沃金的话如雷般轰击在他的心上。他望向沃金，双眸中透出难以置信，他从未想到，沃金竟已然考虑以如此决绝的手段来根除隐患。
沃沃金不为所动，缓缓露出一丝冷笑，眼中闪烁着精光。他伸手抚了抚下颌的胡须，语调带着隐隐的威胁：：“我可以给你一个例外——你那位妻子，柔伊。”
“柔伊……”听到柔伊的名字，伊塔己的目光一紧，心头瞬间翻涌出一股怒意。
“别人或许不知道，但我知道，她并非普通人。”沃金似乎察觉到他的反应，嘴角微微上扬，眼中露出一丝得意之色：“她是前任沃利欧斯国王的独子，克拉德的血脉柔伊，是比现任沃利欧斯王——加文拉德森，更正统的王位继承者。”
伊塔己的脸色瞬间变得凝重，胸口仿佛被重锤击中。他猛地抬头看向沃金，指尖微颤，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你说，如果加文拉德森乃至整个沃利欧斯知道柔伊的存在……”沃金微微靠近，目光如钩，缓缓说道：“你觉得会发生什么？”
伊塔己内心掀起了惊涛骇浪，所有的冷静仿佛都在这一瞬间崩塌。沃金的语气毫无温度，仿佛早已洞悉他的软肋，彻底将他逼到了绝境。他压下翻涌的情绪，冷冷凝视着沃金，呼吸急促而微不可闻。
“总之，”沃金收起笑意，语气变得愈加冰冷，“为了保护王国，这场混乱必须在发生前被彻底压制。而能够承担此重任的……”
他低声道，“只有你——卡德加和王国的双重间谍，伊塔己。”
沃金缓步上前，语气冰冷而坚定：“除了你，没有其他更适合的人了。你愿意接受吗？”
说罢，沃金抬手重重地拍了拍伊塔己的肩膀，那份力道透出决然和逼迫，像是一道不容拒绝的命令，压得伊塔己几乎喘不过气。
伊塔己眼神暗沉，深邃的瞳孔中透出挣扎的痛楚。他知道，这一选择将决定家族和王国的命运，也决定了柔伊和自己的未来。他微微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心底翻涌的情感在这一瞬间被狠狠压下。
沃金满意地注视着他，露出一抹冷笑，随即转身离去，只留下伊塔己独自伫立在长廊之中，内心的痛苦和矛盾如狂潮般将他彻底淹没。
这一刻，他忽然想逃，哪怕只是片刻地、不去背负任何人的命运。
***
清晨的阳光轻轻洒在廊台上，带来微凉的温暖。柔伊坐在廊台上，目光微微垂下，轻轻捻着手中的黑子，似乎有些走神。对面，瑞沉稳地坐着，目光柔和地注视着她。
自从陪艾玛母亲出席那场家族集会后，她便感到心头始终压着一种挥之不去的沉重。家族中不少人主张发动革命，家族中不少人主张发动革命，夺取政权，阿卡玛父亲虽然并未明确表态，但自那之后，整个山庄都笼罩在一种凝重的气氛中。
柔伊的思绪不自觉地飘向了伊塔己。
自从上次他出手伤了族人，柔伊隐隐觉得他的身上就多了一种疏离感。虽然他依旧隔几天会回家陪她，对她一如往常地温柔，但柔伊总觉得他有些不一样了，像是藏着她看不透的心事。
“到你了。”瑞的声音轻轻响起，将柔伊从沉思中唤回。
她微微一怔，低头看了看棋盘，发现自己的棋局已是满目疮痍，不由无奈地叹道：“明明是我教你怎么下的，可为什么每次占下风的总是我啊？”
瑞的目光微微暗了暗，透出一丝隐秘的复杂情绪。他知道她的心不在棋局上，心中明白她在牵挂的是什么——那个她没说出口的名字，那个聚少离多的丈夫。
“因为你心不在这里。”瑞低声道，从柔伊的藤盒中取出一枚黑子，稳稳地落在棋盘上。一子落定，整个局势顿时明朗开来。
柔伊微微一愣，抬眸望着瑞，那双蓝色的眸子里映着她的倒影，仿佛能看穿她的心事。她顿了顿，歉然地笑了笑：“抱歉，我有些分心了。”
柔伊垂眸，不知为何，心中总浮现出伊塔己临别前那道沉默的背影，她悄悄按住胸口，仿佛能听见心跳有些乱了节拍。她不是不想专注此刻，但有些事，就是摆脱不了。
瑞轻轻摇头，神色如水，目光温柔：“每个人都会有心事。只是，有些事放在心里太久，会让人看不清自己真正想要的方向。”
柔伊轻轻点头，抬头望向远处湛蓝的天空，若有所思：“也不知道最近家里的人在忙些什么。阿卡玛父亲和艾玛母亲几乎天天不在，就留我一个闲人，感觉自己像个无所事事的小孩。”
瑞默默注视着她，眼神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他虽知晓家族中暗涌的风暴，也早已看到了阿卡玛夫妇的未来，但他却不能告诉柔伊——这些是她尚未踏入的风浪，他无法为她揭开。
他轻轻收敛起眉间的担忧，语气温和道：“或许他们只是有太多事要处理。如果你无聊，我可以陪你。”
她的目光落在桌台上，忽然注意到原本盛开的花束已经凋零，几片枯萎的花瓣散落在桌面上。柔伊伸手拾起一片枯瓣，眼神中透出几分怅然：“花已经枯了呢……我想去花圃再采一些新的回来。”
瑞微微颔首，目光平和：“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柔伊微笑着站起身，朝他轻轻点了点头，阳光洒在她的肩头，给她的身影镀上一层温柔的光辉。她轻快地转身离去，很快消失在晨曦中。
瑞静静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难掩的忧色。尽管他不能告诉她所有的真相，但无论前路如何，他都会守在她身边，护她安稳。
晨光继续洒在卡德加山庄的每一个角落，薄雾渐渐散去。风拂过廊台，穿越庭院，掠过重重飞檐，最终扬起屋顶上那抹沉思的身影。
伊塔己静静坐在瓦片上，目光深邃，望着远方。风扬起他漆黑的发丝，将他的俊美五官衬托得更为鲜明，清冷的轮廓透出几分孤傲，然而那双眼眸中却笼罩着一丝浓浓的哀愁与挣扎。
伊塔己低头，看着山庄中的卡德加族人们三三两两地在庭院里散步。每一张熟悉的面孔都让他感到压抑，一边是血脉相连的家族，一边是苏德加拿命守护的王国——他该如何做出抉择？
“这花真漂亮呢。”忽然，一道稚嫩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打断。他转头看去，视线穿过树梢，看到一个小女孩正蹲在花圃旁，双手托着脸庞，眼中满是欣喜。
“拿，送给你。”一道柔和的声音响起，伊塔己一眼认出那背影，心中微微一动——是柔伊。
柔伊轻轻地将一朵小黄花摘下，弯下腰，温柔地递给了小女孩，脸上带着温暖的笑意。
“真的可以吗？”小女孩惊喜地望着那朵花，语气中却带着一丝犹豫。
柔伊微微点头，将花轻轻插在小女孩的发间，温柔地说道：“当然可以，这些花都是我种的。瞧，它在你头上看起来更美了。”
小女孩露出了纯真的笑容，雀跃地道谢后便跑开了，脚步轻快地去找其他的小伙伴玩闹。过了一会儿，小女孩又跑了回来，将一个大苹果递到柔伊面前，笑得眉眼弯弯：“大姐姐，这个给你吃！”
“谢谢你，小妹妹。”柔伊摸了摸女孩的脑袋，接过苹果，轻轻咬了一口，脸上露出满足的笑意，宛若阳光下绽开的花朵，纯真而美好。
伊塔己静静地凝视着这一幕，心头骤然被一种柔软而温暖的情绪所填满。那一瞬间，他的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微笑，心中如冰封已久的湖面缓缓破裂。他曾无数次徘徊在痛苦与挣扎之中，然而此刻，这一切似乎都有了答案。
柔伊，就是他的选择。
王国或家族，在这两者之间，只有守护住这一份无瑕的笑容，才是他真正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