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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 准备
最后更新: 2025年6月8日 上午3:26    总字数: 3454

  那只镜喃体的核心残痕从混乱中悄然遁出,离开了收容模拟实验室,在多维隔绝破碎的间隙中滑行穿梭。它极其微弱,却依旧保持了一丝意识,浮游在半空中,向着学院深处而去,发出断断续续的意识碎片。

  “……学生、收容……失败……体系漏洞……扰乱人类秩序……即将开始……”

  那意念声在虚空中回荡,像是某种得意的低语。

  它似乎已经开始为未来的“全人类污染计划”描绘蓝图,信心十足地幻想着自己成为新时代的先驱。

  然而,它刚刚绕过一条长廊,前方突然静止。

  一道人影无声地出现在尽头。

  那是一位戴着暗红斜切面具的男子,火焰般的纹路灼烧在金属裂痕之上,灰黑与橘金的光芒交错而出。面具从额头延至下颌,遮住右半边面孔,右耳的装置呈扬声器瓣状,仿佛蓄势待发的火山般沉默而压迫。

  他没有开口。

  但就在这无声的一刻,那异常体陡然剧烈颤抖,意识深处强行浮现出三个字:

  『声灾·灭。』

  不是听见的。

  也不是说出来的。

  而是某种绝对意志将这三个字硬生生压入了它的存在之中,如天法裁定,如神明宣判。

  下一刻,镜喃体的核心骤然崩溃,躯体像被反转的镜像一样从内部剥离,连同存在本身一道消失于现实。没有挣扎回响,甚至连它被消灭的痕迹都被一并抹除。

  阿布仂与几位教官急匆匆赶来,正好目睹这匪夷所思的一幕。面具男子并未多做停留,手一抬,空间像被拉开的幕布一样自动裂开,他无声地跨步其中,身影随之消散。

  “……那是?”阿布仂皱眉,脸色难看。

  身侧一名老教官迟疑了片刻,缓缓摇头:“我们也不清楚,他是校长特邀的客人,姓名与履历都未登记在册。”

  “这么危险的人也能直接进入收容区?”阿布仂声音压得极低,但语气中满是怀疑。

  他眯起眼,看着裂缝闭合处缓缓恢复的空间,想起姜世欢说过的面具人,什么也没说,只是冷下脸。

  “我会亲自查查。”

  稍后,他带着学生们回到教室,神情凝重地扫过全班。

  “今天的事件,是学院对收容管理的严重疏漏。刚才实验室的所有管理者将立刻开除,其他区域将逐一排查,不容任何再次发生。”

  阿布仂停顿一瞬,扫视全班,神情郑重。

  “你们是这一代的预备收容人,学会质疑,学会预判,学会在任何时候都保持冷静。”

  “姜世欢。”他目光落在后排。

  “你的预警挽救了很多人,谢谢。”

  姜世欢只是点头,不多言:“只是看到了一些不对劲。”

  “很好。”阿布仂的语气终于缓和一点,但很快又冷了下来。

  “以后所有模拟收容观摩,都将加设一组紧急干预机制。你们,已经不是温室里的学生,而是面对现实的收容者。”

  “放学之前,我只提醒一句,这个世界,远比你们以为的,更危险。”

  话毕,他敲了敲讲台,低声:“今天到此为止,解散。姜世欢和我到办公室,我有话问你。”

  ...

  阿布仂带姜世欢到了办公室,语气比之前更严肃。

  “你之前说,是跟着三个人来的。他们一个都没记录在册,我需要你把当时的情况详细说清楚。”

  姜世欢思考一小会儿,慢慢说道:“我也不清楚他们是谁,当时看其他人一个一个被接走,忽然感觉背后一股冰冷的气息掠过。

  我下意识看过去,一个气场极强的女孩,压住了整个广场,身后站着两个人,一个戴着半张脸似火焰裂纹的面具人,还有一个是千珺耀。”

  阿布仂的目光变得更深沉:“你就跟着他们走了?”

  姜世欢点了点头,声音平静但坚定:“她的气场没人可以抵抗,加上千珺耀也在,我只能跟着走。”

  阿布仂眉头紧锁:“经过刚刚的暴乱,我确实在实验室外看见了那个火焰面具的人。”

  他眉头紧锁,像是想起什么难以启齿的记忆。

  “那面具……让我想起了一件旧事。在失格世界融合三百年间,曾经有个小规模组织,以一人之力摧毁了当时最强盛的两大国家。

  有个目击者从远处看见,那人带着几个成员出现再两国交界处,他们都戴着同样的无脸黑色面具,宛如行动机械冷漠的木偶。

  而他们的首领,则戴着一副金色面具,呈不对称流线形,金属表面闪烁着玫瑰金与香槟粉的光芒,边缘曲线宛如缠绕的藤蔓,目击者只能远远看到那面具在阳光下隐隐发光。

  黑面具成员在战场上没有行动,单纯看着金面具首领大肆破坏、引发混乱。虽然有人质疑这只是传说,但其他国家在废墟中找到了一块无法被摧毁的黑色面具,足以证明他们的存在。”

  姜世欢沉思片刻,忽然开口问道:

  “……面具也可以被伪造后丢在那里,制造出事件‘确实发生过’的假象。其他国家为什么会认定那就是真的?金面具那么强大,又怎么会允许一个目击者活着出来讲述?”

  阿布仂静静地看着她,没有立刻回答,过了几秒才低声道:

  “你说得没错。那确实看起来就像是一场漏洞百出的谎言,太过刻意,甚至像故意留下的‘证据’。

  可那块面具,自被发现以来,无论用什么手段,科技、异能还是时空剥离,都无法对其造成哪怕一丝损伤。它存在于现实,却不属于任何已知材质和规则。

  而当初那位目击者……在对本国情报署递交证词后的两秒内,就当着上百名调查人员和全程监控的镜头突然炸裂,化作一滩血肉模糊的肉泥。没有爆炸能量波动和预兆,也没有可识别的杀伤机制,就像某种警告。”

  阿布仂靠在椅背,揉了揉额角。

  “如果……那面具人真是三百年前那个组织中的成员……”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但那未说出口的部分,空气中都能感受到沉重如山的压迫。

  “这个世界……将再次被洗刷。”

  他终于低声补了一句,眼神黯然中透出前所未有的忧虑。

  姜世欢没有说话,眼神却慢慢沉下去。

  她想起那个被火焰纹路切开的面具,想起那白裙少女毫无情感的微笑,还有那几个像纸片一样被千珺耀击倒的青年。

  一切都过于超脱于人类社会的法则。

  她缓缓低头,看着自己交握在膝上的手指。

  自从离开流放区之后,世界就像渐渐倾斜了一样。

  每前进一步,风声就更大,天色也更暗。

  她曾经无数次幻想,自己要有多强,才足以带爸爸和哥哥一起走出那个被遗弃的角落。

  可现在……

  她却忽然有些犹豫了。

  自由的代价,是否就是在自由时间段里,伴随着巨大的危险?

  她没有将这些说出口,只是坐得更直了一些,平静地望向窗外的火烧云。

  两人沉默了很久。

  落地窗外的晚霞渐渐被深紫色的暮色吞没,天边最后一抹金橘在视线中溶解,时间仿佛凝固在这压抑的空气里。

  直到夕阳彻底落下后一秒,阿布仂才动了。

  他低头,从办公桌最底层的抽屉中拉出一只封口严实的金边信封。信封被包在一道金属封条之中,上头刻着一行已失传的旧语文字符。阿布仂小心地划开封口,从里面抽出一张写着数字的纸。

  那是一串号码,长得像一段破译代码,连写法都透着某种年代久远的谨慎。

  “我要联系一位老朋友,”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却极其清晰。“他的位置不固定,但……靠他的异能,应该能查出点什么。”

  阿布仂捏着那串号码,垂眼盯了片刻。

  “如果他们真的是那个组织的人……”他停顿了片刻,眼中多了一丝压抑的沉冷,“那我们就必须做好最坏的准备。”

  姜世欢没有说话。

  阿布仂忽然转过头看着她,语气罕见地柔和下来,却更像一种沉重的宽慰。

  “你还只是个孩子,该做的是享受你的校园生活,好好活着,不是去替我们担心这些……本不该你承担的重担。”

  他将信封重新封好,放入另一个编号柜中。

  “这一切,就交给我们这些大人吧。”

  姜世欢抿了抿唇,点了点头,没有反驳。

  她看着阿布仂重新锁好抽屉,目光坚定而沉稳。她知道老师是真心想保护他们,不愿把过于沉重的真相强加在学生身上。

  她终究没有把那句话说出口。

  可是老师,我经历过的事,似乎也不是大人可以承受的。

  无论前世,还是现在。

  窗外夜色渐浓,光影沉静,房间里只剩下一种无声的自持。

  姜世欢微垂眼睫,指尖却悄然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