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微凉,窗台渗进了潮气。
江墨窝在书房的单人沙发里,怀里抱着一只毯子,面前坐着江池。
他懒懒靠在对面沙发,灯光下看起来松弛又可靠,像一片温柔沼泽。
“你是第一个听我说这些的人。”她说,声音低得像怕吵醒什么东西,“我小时候有点……不正常。我会想象自己不存在。甚至希望出车祸什么的。”
她本以为对方会愣一下,或者露出惊讶——这是大多数“正常人”该有的反应。
可江池只是微微偏了偏头,露出一个非常自然的笑容。
“那你和我挺像的。”
“嗯?”她抬眼,有些意外。
江池抬手,轻轻指了指太阳穴:
“我小时候总觉得,我不是我。像是走错了身体……看着镜子里的脸也觉得是别人。你说奇怪不奇怪?”
江墨怔了一下,随即眼眶有些发热。
那一刻,她觉得自己被懂了。
她靠得更近了些,小声问:“那你后来是怎么过来的?”
江池笑了笑,眼神柔得像揉碎的黑茶:
“演出来的呗。一直演,演到连自己都信了。”
他顿了顿,语气突然低了一个度,“不过,最近有点演不下去了。”
“为什么?”
江池低头,玩着自己手指,像是无意地笑了一下。
“因为你啊。”
江墨整个人怔住了。
她没想到这句“调情”来得这么轻,像羽毛,又像毒。
她一瞬间分不清——这是真心,还是江池又在演一场她刚好需要的戏?
她想问,却没问。
只是更用力地抱紧了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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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江池独自走进自己的房间。
灯一开,镜子里映出他的脸。
他盯着镜子许久,然后缓缓地、沉默地扯出一个标准的“善解人意”笑容。
接着他突然举起拳头,猛地一拳砸在镜子上。
“你他妈到底要演到什么时候?”
裂痕从镜面中爬出,像一张笑着裂开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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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下着一场慢雨,像针尖滴在鼓面,一点一点砸出沉默。
江墨坐在江池房间的地毯上,抱着一杯刚热好的牛奶,语气轻得像在说梦话。
“我其实……一直有点怕江砚舟。”
江池坐在她对面,双手交叠,指尖轻敲着膝盖。他没打断,神情平静得像一池无风的湖。
江墨低头看着牛奶的漩涡,继续说:
“他看起来什么都掌控得很好,但我总觉得,他是在压制自己。如果有一天他爆炸……应该会毁灭一切。”
江池“唔”了一声,仿佛是赞同,随口补了一句:
“你是说,他像一个安静的炸弹吧?平常温文尔雅,一旦引爆,就不是伤人,是灭火线。”
江墨抬头,愣了一下。
她没用这个比喻。但他却准确地说出了她脑中那个画面——甚至连语气、节奏,都与她心里想的一模一样。
她摇了摇头,试图继续。
“江寒……他很冷淡,但我总觉得他像个……濒死的野兽吧,一点点在耗自己的生命。”
“‘情绪自噬’,你说得没错。”江池笑了一下,甚至替她总结了关键词,“他不是冷,是太热了,烧得自己没剩多少。”
江墨这次没有说话。
牛奶的热气蒸得她眼镜一片雾。她低头抿了一口,然后看着江池,像是终于忍不住:
“你是不是……已经知道我要说什么了?”
江池没回答,只是用一种温柔又模糊的眼神看着她,仿佛在用沉默包裹她的疑问。
江墨盯着他。
“我说的话,你是不是都提前在脑子里写好了?”
江池轻笑:“你想太多了。”
“可你说的每一句,几乎都在我没说完前……就能接上。”
她语气不再温顺,“像背过我的台词。”
空气里有一种湿冷的黏腻感。牛奶的香气也开始变质。
江池垂下眼,轻轻叹了一口气。
“你希望我说什么?说我没想过这些?说我只是刚好懂你?”
江墨没有回答。
他继续低声说:
“我……只是很擅长理解人而已。你觉得被看穿,其实是你太容易读懂。”
话语像一张网,明明解释,却更像套牢。
江墨咬着唇,忽然觉得喉咙有点哽住。
她站起身,把空杯放在他桌上:“谢谢牛奶。我该睡了。”
脚步声消失在门口。
江池望着那扇关上的门,良久没动。
他缓缓将手掌盖住脸,一点点压住表情。
终于,他低声自语,像在和自己辩论:
“她是知道了……还是在试探我?”
他开始怀疑:
这场“互相理解”的双人戏,
究竟谁才是写剧本的人,
谁才是真正的演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