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夜色初沉，府門外傳來轅馬聲，馬蹄聲沉穩而急。管家快步迎上，連聲道：「老爺回府了！」

　　大廳燭火瞬時燃亮，婢女們魚貫而入，將簾幕挑起，紅燭搖曳，氤氳的香氣被一陣寒風攪散。

　　沈知央自內院緩緩而出，著一襲素色綢裙，腰間繫玉佩，步履端正。她眼神平靜，心底卻微微泛起久未見夫的陌生感。

　　蘇晚吟則是由嬤嬤牽著，著淡紅羅衫，腰身纖細，髮上僅插一支點翠步搖。她垂著眼，像是謹慎又帶點緊張的模樣。

　　隨著沉重的腳步聲進入大廳，顧庭霖身披青色官服，肩上未及除下的寒霜還泛著涼意。他眉目剛硬，眼神如刀，掃過眾人時帶著天生的壓迫感。

　　「夫人。」他先喚了沈知央。

　　沈知央恭順行禮：「妾身恭迎夫君歸府。」

　　他點了點頭，隨即目光轉向蘇晚吟。

　　那一刻，蘇晚吟輕輕抬眼，眼中似有一瞬波瀾，卻立刻低下頭，柔聲道：「妾……妾身晚吟，參見老爺。」

　　顧庭霖目光打量她片刻，並無過多情緒，只淡淡道：「起來吧。」

　　堂中安靜。沈知央立於一側，眼角餘光掠過蘇晚吟。那雙垂落的睫毛下，隱隱閃著某種光。不是對丈夫的仰慕，而更像……壓抑已久的抗拒。

　　沈知央心底微微一動。

　　顧庭霖吩咐下人備宴，並未察覺二人間的細微氣氛。他談及朝堂事務，言語間盡是威嚴。沈知央默默端坐，偶爾回應。蘇晚吟卻始終安靜，似乎存在感淡到幾乎透明。

　　然而當所有人低首恭聽時，唯有沈知央能察覺——在案几下方，蘇晚吟的手指，正輕輕敲著裙襬，似在無聲地傳遞著一種訊號。

　　燭光搖曳，氛圍似乎和諧，卻暗潮湧動。

　　顧庭霖歸府的第一夜，自然有人要伺候。下人低聲稟告：「老爺，今夜……是否要將蘇姑娘送往東廂？」

　　大廳一瞬靜了下來。

　　沈知央的指尖輕扣在膝上，動作細微，卻在心底掀起一抹波瀾。她唇角依舊端莊，淡聲笑道：「晚吟新入府，舟車勞頓，身子尚弱，不若讓她好生休養一夜。伺候夫君，自有妾身。」

　　顧庭霖目光在她與蘇晚吟之間掠過，似要洞察什麼，卻終究只是頷首：「也罷，隨夫人安排。」

　　話音落下，整座大廳的氛圍似乎鬆了口氣。

　　夜深，夫君歸房，沈知央親自奉茶，更衣，從容有禮。夜燭搖曳間，夫妻相對而坐。顧庭霖談起朝政，語氣嚴肅，並未察覺妻子眼底暗藏的疏離。

　　直到燭火漸熄，長夜將盡。

——

　　另一邊，東廂房。

　　蘇晚吟卸下羅衫，只著輕薄小衣，披散烏髮坐在榻邊。婢女欲添燈火，她卻抬手阻止，只低聲道：「不必……」

　　房內只餘一盞昏黃的燭，搖搖欲墜。夜風自窗縫潛入，吹動簾影。

　　腳步聲輕輕響起。

　　門被推開，卻不是侍女，而是沈知央。

　　她披著月白外衫，眉目被夜色映得溫涼。二人對視片刻，空氣靜得只剩呼吸聲。

　　「夫人……」蘇晚吟聲音輕顫，像是驚又像是期待。

　　沈知央走近，垂眸看她。目光像探火，細細打量，卻帶著壓抑的情緒。她伸手，替蘇晚吟撫正衣襟，指尖不經意觸到她鎖骨的溫熱。

　　蘇晚吟心頭一震，忍不住抬眼。

　　燭影下，二人的眼神交纏，靜默良久。終於，沈知央低聲道：「這府裡……妳要學會隱忍，懂嗎？」

　　蘇晚吟唇瓣微顫，卻不知是因害怕還是因另一種情緒。她輕聲應道：「我懂……」

　　沈知央收回手，轉身欲走。

　　然而，就在她步出門檻時，身後傳來蘇晚吟極輕的聲音，幾乎是顫抖的呢喃——

　　「……可夫人，今夜，我只盼見您。」

　　沈知央的腳步驟然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