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然不记得自己跑了多久。

不记得那场爆炸是从哪一面墙炸开的，不记得是踩着哪具尸体冲出去的，只记得炽热的火从背后吞来，他只能拼命往前...

不管前面是不是死路，也好过留在身后被撕碎。

不知道多少次被人撞倒，又不知道多少次踩在人身上，血肉模糊的触感早已变成脚下的常态。背后的皮肤与衣物烧得黏在一起，泥地与汗水交杂，眼睛睁不开，鼻腔满是血与灰尘。

他倒了。

倒在一块微湿的土地上，空气还干热，但地上是湿的。他的身体抽搐着，从地上抓起一把泥塞进嘴里。

咸的，腥的，脏的，滑的。

但总比干裂的嘴唇强。

他不记得后来是怎么躺过去的。只记得，黑夜是火光照亮的，雨是火光扑灭的。

他醒来时天亮了，泥地已成他的棺材，却没能收他。雨下得像世界的眼泪，把灰扑扑的末日街道冲得一干二净。他躺着，喝着天上的水。雨是黑的，带着尘和血，但湿润的东西总是让人觉得幸福。他看见远处一些人也在喝，有人爬起来，有人爬不起来。有人坐着，有人腐烂。

而他活了下来。

饥饿、寒冷与发烧像三把刀，一起架在他脖子上。

他拖着灼伤的身体爬进一栋没人管的房子。里头一片狼藉，家具翻倒，连纸巾都不剩一张。只剩空空荡荡的家具和无法点燃的灰尘。衣服贴在背上，每移动一下，皮肉就像被剥开。他在这里再度晕了过去，直到昏沉中摸到沙发底下一小袋感冒药。神的礼物？还是别人的绝望？他不在乎了。

他像是找到了圣经一样，吃了两颗，抱着剩余的入睡。

醒来时，他听到外面有脚步声，是个女孩，正一边走一边翻找。篮子里，是食物。干净的包装，成捆的压缩饼干，瓶装水，还有一个巧克力棒。

她一个人吃不完的吧，他想。分一点应该也不过分的吧。他开口喊她。

她吓了一跳，逃跑。

他追。

他很虚弱，几乎只能靠意志撑着，但他追。他不知道自己是要求救，还是求吃。

她脚崴了。他靠近。

她走进了一间屋子，兴奋地想炫耀她的收获。但...

屋里一个老头，看见她一拐一拐的走来，疯了一样地大骂 “混蛋怪物，把我孙女还来！” 那个老人，忽然从屋内扑出，手中弓箭早已拉满，“嗖！”

箭飞过，女子头颅瞬间开花，身体直挺挺倒地。

女孩倒在原地，睁大眼：“爷……爷……为什么？”

然后倒下。

老头愣了：“囡囡……你……你不是…我以为…是谁……谁让你变成这样的……”

他哭了，蹲在女孩身边，抱着她的尸体，声音慢慢碎成了哽咽。

四周的黑影开始浮现，啃咬的、嘶吼的。

启然站在那里，不知道自己看了多久。他的眼神没有惊恐，只有饥饿。他的胃在咆哮，他的手在颤抖。

她吃不了了。她已经死了。

他扑上去抢过食物，转身就逃。逃，逃，逃，哪怕呼吸里是鲜血味。

但下一秒...

咻！

一支箭，扎进他的小腿。他跪了，但没有倒，一些食物从篮子滚出。他咬牙，拖着那只中箭的脚，背着那篮的食物，往废墟深处逃。

怪物们来了。

他没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