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10

灭室曲:金刚神之约(堕坠圣殿信仰之篇) • 《玖幕:吾友,一起回家吧》
最后更新: 2025年7月11日 上午9:34    总字数: 10930

薄雾如轻纱覆在破败的高塔之上,晨光尚未完全划破夜的残影,整个第四层下城还沉浸在一种名为“疲惫”的寂静中。

瓦砾之间偶有微风掠过,吹得篝火残灰轻轻飘动,像是昨天战斗留下的最后一丝喘息。

小百合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从高塔的螺旋石梯上一脚一脚地踏下。

昨夜她们一群女生在一起聊的太晚了,连她都没记得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只记得最后一刻莉茜还在用她古怪的口音讲笑话给大家听,但她实在太累,只模模糊糊地听见大家都在笑,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但小百合清楚的记得最重要的一点,大家当时是开心喜乐的...

“哈啊——”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嘴角还沾着一点面包屑。

或许是有段时间没那么安心地休息过了,她的身体终于在一阵久违的安全感中松懈了下来。

她一边走,一边低头理了理被风吹得乱糟糟的头发,耳边传来几声熟悉的鸟鸣。

是的,即使在这战争遍地的下城,偶尔还是会有些飞鸟存活下来,只要有生命的地方,风总会有方向...至少大家都希望是如此。

就在她刚走到塔外门廊时,忽然看见了不远处的一道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金色长发随风轻扬,金色的铠甲虽有些旧,但依旧像晨光中最后一面不倒的旗帜。

艾黛笠斯正站在一片微微翻起的黄土上,而她的身前,那位青年——— 永康,正蹲着不知在地上做些什么。

小百合眨了眨眼,原本打算跑上去打招呼,但忽然一只手从她身后伸了过来,轻轻按住了她的肩。

“嘘。”斯卡拉克轻声说,低头朝她眨了下眼“暂时先别打扰他们。”

“诶…?”小百合下意识地压低了音量“他们又吵架了吗?”

斯卡拉克摇了摇头,眼神竟罕见地带着一丝温柔“不是,是…和好吧,大概。”

他牵了牵小百合的袖口,把她拉到了一旁的倒塌柱基后方,藏身在一片杂草丛生的阴影里。

两人就这样悄悄地看着晨雾中那一对并肩而立的身影,他们离得并不远,却也恰好是一个不便靠近的距离。

永康蹲在地上,指尖轻触着那袋子中的信物;里面,有一枚断裂的徽章、一条染血的丝带、一块刻着名字的木片、还有一颗几近风化的银戒指等…每一件物品曾经都有属于它们自己的主人,物品会记得它们的主人是谁、什么样子,经历了什么样的故事———— 

——— 哪怕永康大多数在找到它们时...旁边已经躺着一副冷冰冰的尸体...

甚至其中还有昨夜的斯卡拉克、奈比欧、布雷洛、费尔诺的信物,那是在聊的欢快之余他们交给自己的。

火堆前,只属于他们男生畅谈的夜晚,斯卡拉克突然问永康“永康你是不是…一直都有把大家的信物收集起来的习惯?”斯卡拉克咧嘴一笑“我们早就发现了喔~”

“永康很像是这类型的人呢,是个适合保存重要之物的人。”费尔诺的语气难得真挚,他交出了一把染着灰尘的折扇。

“如果我们…真的没法继续走下去了,就拜托永康你把这些,埋葬起来吧。”布雷洛眼神避开了众人,佯装轻松地笑着“哪怕没人记得我们,也好歹能留下点存在的痕迹吧。毕竟我们也没有什么可以牵挂的人了,或许只剩下这片大地值得牵挂吧。”

永康没说什么,只是默默点了点头。

然后他们几人都纷纷交出自己所珍视的信物,没错,趁在真正消失在这世上前,亲手交给永康...

于是第二天早晨,他独自来挖坑,打算把这些人托付给他的信物,和他从这个异世界一路走来收集的那些一同埋在这里,因为永康也害怕自己会在哪个时候再也无法走下去...可他却迟迟下不了手。

他的指尖徘徊在那袋子边缘,最终还是没有落下。

他忽然想起那些人临终时的眼神、求他记住的神情。

他开始问自己“这些信物究竟该不该被埋葬在这里,又或者应该让它们继续“活下去”,而不仅仅只是“埋葬”...”

他正犹豫着,身后忽然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吓得他差点把手中的袋子掉进土里。

“阁、阁下在干什么呢?”艾黛笠斯略显迟疑的声音响起。

永康回头,看见她站在晨雾中,眼神复杂“呃…在、在种花。”他讪讪地笑,尴尬地把袋子往后一拽。

艾黛笠斯明显不信,但也没有追问,两人之间的气氛一时之间僵住了。

“昨晚…很抱歉。”两人几乎同时开口,却又立刻噤声,然后相视而笑。

“阁下先说吧。”艾黛笠斯让了让。

永康低头沉默了一会儿,轻声开口“我…并不是妳所想的那么无情...残酷。只是…我害怕已经什么都不是的我...没办法保护好大家,因为...无论是避难营中的大家...还是这里的伙伴们...都是我无法作出选择割去的存在...所以我只能在那种情况下,做出自己认为最有可能的选择...我还害怕连妳也为了保护别人把自己搭进去。因为我一直都清楚妳背负的东西太多了...而且我、我对妳!...”永康话道嘴边又咽了回去。

艾黛笠斯听后,缓缓走到更靠近他的旁边,盯着地上的土。

“阁下认为吾等不害怕吗?”她声音极低“吾只是…不允许自己退后。王女不能崩溃、不能逃避。不过…昨晚阁下说的也并非是错的,吾等们都并非神...就算是神明,也会选择,更何况是面对此情此景的吾等们...而且有时吾等甚至都忘了永康阁下...其实也只是个和吾等子民们没有任何差别的“现代世界”的百姓而已...是吾等太过任性了...总习惯像是之前在“现代世界”对阁下处处都充满依赖,不过...这里和“现代世界”并不一样,这里充满了苦难、战争、痛苦,吾等们被迫面临各种只要前进便不能再后退的选择...”艾黛笠斯轻笑了一声。话锋一转,她忽然取出两件东西,递给了永康。

永康随之接过,是两枚刻有相同姓氏的骑士圣徽章“这是…”

“这是尤洛和卡姆的。”艾黛笠斯语气很轻,但每个字都沉如山石“还记得吗?蕾希雅托吾寻找他们,吾等其实很早以前就找到了…但他们早就死了,可吾并没有告诉蕾希雅...”

永康沉默地握紧圣徽。

“我当时...告诉她——“我答应您,我会找到他们的”。”她转头望向初升的阳光,眼角竟泛着淡淡雾气“吾等撒了一个…连吾都快信了的谎。因为吾等不愿放手,也怕她放弃...怕她在这个乱世之中失去了最后活下去的希望和信仰...吾对吾等诸多的子民,都撒过类似的谎。可现在,吾等决定放下。就像阁下曾经对吾等说的“如果不把死者好好安葬,那活着的人,也必然沉重得走不下去”...”

她将圣徽放进袋子里,轻声道“拜托阁下将他们,也一同埋葬了吧。”

永康轻轻点头,然后无奈笑道“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是“死神之剑使”呢...”艾黛笠斯笑了。

艾黛笠斯是唯一在这世界能听懂他笑话的人,因为她们相处的时间不短也不长、不完全了解也不陌生,但在“现代世界”时她总能和永康接上线开玩笑,就算到了这里也一样...

就在艾黛笠斯正转神准备离开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回过身,伸出手“对了,吾等昨晚和她们...吾等之友们的面前...”在听见艾黛笠斯提到“朋友”时永康的双眼闪过光。

“许下了一个愿望“吾想与阁下一同在公寓,和之前一样愉快的喝茶、吃冰淇淋、拍照、打电动、追剧,还有看“吾之推的偶像”的演唱会,所以在这之前吾想先与阁下堂堂正正的和好、化解误会,否则到时回去了,吾等们之间还存有怨恨和误解的话,想必不好...”艾黛笠斯有些害羞的把这些话都对永康说尽。

永康没说话,用尽全力拉住了艾黛笠斯的手往自己的方向拽。

艾黛笠斯第一次感受到永康的力气如此之大,永康直接将艾黛笠斯拥入怀中轻声说“嗯,我们和好吧。”

偷窥看见此情此景的小百合,立马脸泛红了起来,捂住嘴差点叫出声,而脸红的不只有小百合还有艾黛笠斯。

艾黛笠斯有些不知所措的,愣在永康的怀中。

虽然在这之前,他们都有过肢体上的接触,但这次的冲击却比以往都来的要强烈。

他俩就这样相拥许久,仿佛时间静止了一般,然而最后在艾黛笠斯离开后...永康也并没有埋下那些信物。

他只是坐在那片阳光照耀的黄土上,轻轻一一擦拭那些徽章与碎片,然后再度将它们收好。

“对不起各位,我还是太自私了...舍不得让你们走。”他自言自语着,嘴角露出一点笑意“你们要是变成了花,我可能哪天就忘记你们了。”他将袋子系好“所以还是跟随我…继续上路吧。”

这时,他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咯哒”一声响,回头看去,只见斯卡拉克手忙脚乱地从草丛里跳了起来,而小百合正一脸尴尬地捂着嘴。

“诶嘿~被发现了。”小百合举手投降“你们…躲在那里多久了?”永康苦笑。

“呃…谁知道呢?”斯卡拉克耸耸肩,刻意装傻的样子把永康逗得笑出声来。

小百合却认真地说“我觉得…你不是你口中的“死神剑使”。你更像是…引导亡者前往希望之人...”

“原来你们都听见了啊?...”永康苦笑。

阳光终于穿破晨雾,洒落在这片破败的黄土之上,风仿佛吹起了每一个名字与回忆。

......

太阳正空,他们整装朝圣王都的中心出发,抛去昨晚的抑郁他们仿佛回到了当时进入第七层下城时那样的充满斗志和希望的模样 ———

——— 这里是第三层下城,一个昔日繁华的商贸街区,现如今显得死寂而压抑。

众人踏入这片废墟时,阳光透过昏红的灰霾,投在开裂的青石板上,映出无数碎影。

风,带着腐朽和尘埃的气息,仿佛从远处直直吹向墓地的深处。艾黛笠斯微抬目光,终于看见了那座熟悉的塔式堡垒 ——— 如今破碎的圣王都中心。

它宛如一头古老的巨兽,银灰的石壁崩裂成棱角分明的碎片漂浮在空中,尤为诡异...

原本直通云霄的塔顶被一道炽红光束贯穿,残骸也横悬在空中,如同被神用利刃切开的肉身,散落的石块闪烁着诡异的余灯。

无数细碎的光屑飘荡在塔身周围,宛若失去重量的石砂,缓缓上升却又不落。

那红光并非如同日升的橘红,而是带着血液的厚重与愤怒,连空气都因它而扭曲、灼热。

永康站在队伍最前,凝视那光芒,他握紧拳头。

身后,艾黛笠斯的披风与风汇成旋律,缓缓飘动。

卡尔梅轻轻呼了一口气,忍不住道“呼…以前我在那里短暂住过一段时间,就是那红光下方的第二层下城。那时候的那里街道满是节庆的歌声。现在…”

望下去街道两旁,宏大的拱门建筑残损不堪。

往昔神职者遶行的石柱倒塌躺地,刻满圣卷的浮雕被碳火灼烧成暗痕。

墙体上铁栅栏还残留断裂的斑驳纹理,仿佛嘶哑地诉说过去的庄严。

埃尘裹覆的石砖上,偶有鲜血凝固的痕迹——— 不仅是干涸的血红,还有浓稠、暗沉的赤褐色,像某种古老仪式的遗迹。

“好重的血腥味…看来就在附近。”鲁米娜轻声说,捏了捏手中的匕首柄。

视线投向不远处那件暗红帽衣,上面无数条纹状干血仿佛被人用密密的笔触涂抹,像无数条无声挣扎的痕迹。

她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这不像是正常战斗中留下的…”

奈比欧皱眉检查地面“这里血迹规律性很强,并非踩踏或者惨死留下的乱七八糟...而像是有人刻意对它们同时做了什么一样…不过它们在用血在做什么,真的不能用常识的方式去思考...”

布雷洛将背包揽紧“会是某种标记?还是仪式完成时留下的?”此话一出,顿时让人心底一沉。

“…如果真的这么说,还真有可能是昨天才刚出现,却在段时间内像是被什么抽干的...”提耶拉低声,声音中带着未褪的恐惧与后怕“而且你们发现吗?血迹完全干掉之前好像都是朝着光束中心的方向衍生过去的...也就是说...”

“看来已经不是要不要去那里探个究竟了,而是所有线索都指向那里呢...”斯卡拉克望着对面的夯实城墙,握紧短弩。他迟疑地说“不过如果继续深入的话,或许我们大家都很有可能会脱离一切外部支援,也很可能就此一去不返...”斯卡拉克突然想到了一些事情,话锋一转说道“不如就由奈比欧、布雷洛、费尔诺和我先过去吧,永康就和大家在这里待命...如果真的有什么事情你们也能够随时撤退。”布雷洛也同时点了点头赞同。

斯卡拉克刻意只点了男生的名,永康很清楚他话中的含义,或许正是因为在昨晚的对话后,男生们有了对死亡的觉悟...但就在永康正准备开口劝阻斯卡拉克、布雷洛等人的这个想法时,有人早已抢在前面大声对布雷洛骂道“哈!?你在点头什么啊...布雷洛!你的意思是要我们在这里眼睁睁看着你们去送死吗!?”那个人是莉茜。

“那么...难道妳认为大家一起去送死会更加好吗?”

永康看着斯卡拉克的表情,他很清楚能露出那个表情是抱着什么样的决心,因为他经常看见 ——— 那是抱着必死觉悟之前,想尽办法让自己的牺牲更加有意义的无奈神情。

提耶拉不解的突破盲点问道“那为什么牺牲的必定是你们呢?给出理由啊!”

斯卡拉克和布雷洛,顿时被问得不知该如何回答,但费尔诺却直截了当的说出了真相“因为永康已经预见了我们必定会死在这里的事实,所以没必要的牺牲已经不再需要。”

这时众人的目光朝永康投了过来,就像当初一样无比沉重,但这次永康没再逃避,他轻轻的点头承认了这一事实“是的,昨天...我让斯卡拉克、布雷洛、费尔诺还有奈比欧看见了他们死亡的预象。”

就在这时,莉茜无比气愤的上前给了永康一巴掌,啪 ———

“你太残忍了吧 ———!!”清澈而响彻周围的巴掌声,让大家都还没来得及反应,莉茜又再度举起了手,但鲁米娜抓住了莉茜的手“好了,莉茜。”

“你这个可恶的家伙!竟然让他们看见自己死亡的景象!你太残忍了!!”莉茜挣扎想从鲁米娜的阻拦,想再永康身上泄愤,激烈的挣扎引来了其他女生的阻止。

小百合、卡尔梅也纷纷上前阻拦愤怒的莉茜,永康则用手触碰了刚刚被莉茜扇过巴掌的脸庞,若有所思,因为有些话他并没有完全说明,但 ——— 是啊,让还活着的人亲眼见证自己冰冷的死亡...多么残忍的行为。

如果这一切没告诉他们的话,他们会不会做出更加充满希望的抉择呢?

“你怎么证明就只有布雷洛会牺牲!而我们就会好好的活下去!”

“......”永康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因为就连他自己其实也非常不愿意知道一些真相,但他并没有回话,因为他知道现在说得再多都没有任何意义。

“要是布雷洛死了的话!我也不活了!”莉茜哭丧着脸的模样,让人痛心,这下一直以来都非常木讷的布雷洛终于明白了莉茜对自己的情感,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莉茜为什么如此生气...

而其他男生们原本无比坚持的神情,也在听见了莉茜说的话后,有了一丝动摇。

“我已经不想再看到有谁再牺牲了...”提耶拉低声,回想起比安卡的死,这一幕幕如今还是如此触目惊心...

场面一度闹的不可控制,抱着莉茜的小百合也流下泪水不语...

“够了。”艾黛笠斯的声音终于出现在了众人之中。

“吾等不会再让任何牺牲出现在吾等们之中”艾黛笠斯将视线从众人转向了永康“这次吾等并不是反对阁下的意思,或者责怪阁下...阁下没有错...身为骑士又或战士,吾等们本就应该有着必死的觉悟。但吾等们应该做到的是在确保全存的前提下,做好每一个决策。”

艾黛笠斯的发言,正是一个扎扎实实作为久经沙场的王女骑士的宣言。

“这么说也没错啦...不过我倒是无所谓。毕竟从以前我就只擅长烧杀偷抢,严格意义上来说就和盗贼无异,活着或死了都没差...哈哈哈...”奈比欧的话,引来艾黛笠斯的否定“并不,无论高贵也好、平凡也好。年长也好、年幼也好,任何性别、身份、出生,汝等们都是吾等之圣王都的子民,身为王女,吾等从未将汝等们的生命视为草菅。汝等都是吾等最重视、最爱戴、最珍视的存在。”艾黛笠斯的话,让本来混乱的局面瞬间回归平静,众人双眼充满了光,他们纷纷向这位崇高的王女投去了爱戴的目光,就连永康也不例外。

她,成长了呢。

从那一个什么也不知该如何做出决定的新生王女,转变成为了如今真正的一代君主.艾黛笠斯,王室一世督是也。

“吾等们,会回家的。”艾黛笠斯的话语让永康想起了当初在梦境里自己对艾黛笠斯说出的话。

“回家是...?”大家投来了疑惑的目光。

“回家就是...回到自己认为值得、温暖、安心、珍视、相拥之地。”艾黛笠斯回答众人,然后众人相视“嗯,回家。”永康则是默默在一旁看着。

话音刚落,几声诡异带着断续电流音的噪响突然从四周传来。

悬浮的碎片随风颤动,在红光下投射出长长影子,那声音如同混合警报与鼓,一呼一吸间让人心跳瞬间加速。

脚下的血迹愈发密集,仿佛一路用生命铺就,旁边的废弃商铺里,破碎的铁柜里散落古币、断剑、碎冠,有的甚至刻有家族徽章纷纷被染上了血漬,仿佛要以这些破碎之物替代透出塔尖的光芒。

突然,门背后的拱形墙体轰然崩塌,让所有人心跳猛地上扬。他们回头只见一块残砖撒下,仿佛盘根错节,却没有风,也没有烟尘,那声音诡异的如同神明啜泣。

“大家!小心!”艾黛笠斯一声令下,众人立即成形背对背围成半圆。他们精神看向四周,就在是时,地面上忽地漾起涟漪,仿佛石板化水,映出红金光纹,一道咒语以人声低语般从地下升起“鸴礿·战…余烬…彼岸…”

声音雾化,却带着巨大的吸引力。永康忍不住单膝跪地,仿佛只有他一人能听见这来自这个世界之外的声音,那声音像是某中诡异的呼唤“这是…什么...”

大家不敢怠慢四周,艾黛笠斯上前搀扶起了永康“阁下!阁下怎么了!”就在这时,红光骤然收缩,塔顶碎片发出金属撞击声如刀刃交错,光束中心陡然下沉,地面血纹蔓延几米又几米,像蛇游那地狱入口。

魑魅似的,数具半折断的异教服尸体从血迹中一步步站起,血膏浓稠,还带着未干腥香。

卡尔梅握紧匕首“它…它们复活了…!”果然,那些尸体复活般向他们游走,每一步沙沙带血,砸碎地砖。

鲁米娜双手颤抖,机械手臂划开了第一具异尸颈部,鲜血四溅,肉体挤作血糜,惊惧中爆发的力量当下了脚下突然偷袭而来的异尸体。

提耶拉与希尔维娅联手控场,希尔维娅以炼金小瓶投掷火符,在地面炸出蓝焰,烧灼尸体,但尸体貌似金属皮肤驱缓,燃烧迟疑。

奈比欧与斯卡拉克突破血潮,雷厉风行间合力击倒数只,短刃与匕首乱舞。

莉茜咏唱“封闭环戒” ——— 一道白光凝聚在枪尖,她快速前推封住尸体再生路径,逼退复活之气。

费尔诺隐匿身形,突入队尾,用毒刃击杀试图从后方阻断异尸源源不断的进攻。

布雷洛与卡尔梅护住艾黛笠斯、永康左右,卡尔梅怒吼着连劈数刀,将血泉尸体劈成两截。布雷洛迅速抢击碎尸体头颅。

永康仍旧单膝跪地,身体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无法站起来,脑海中不断看到各种异象,那不是属于任何人的记忆或未来,像是自己的神预之力,被某种不可言喻的力量侵扰、破坏。

这股力量仿佛正试图瓦解自己的意识、摧毁自己理智,它正试图召唤回自己的这幅身躯和力量,想要没收和毁掉自己,永康大口喘着气眼珠泛红嘴里不停念着一个名字 ——— 鸴礿·战。

艾黛笠斯注意到了永康的异常,正试图从旁唤醒永康的意识,但却徒劳。

就在此时,红光中心那道光束再次剧烈动荡,震感袭来,空气震颤。

塔顶浮碎在上方竟开始缓缓旋转,螺旋结构扩散出一道道暗红诡异光斑,直击天际,似乎连接着更高的空间,所有人同时抬头,目光与之相合。

另一场混沌似乎正在红光正中央揭幕...天空之上宛如神罚的矛贯透天宇,越来越撕裂这个世界。

第三层下城的空气已变得稠密如浆,连呼吸都像在泥沼中挣扎。异尸四面八方出现,似天穹剥落的梦魇碎片,他们仍然在浴血奋战。

异尸,他们血肉模糊,肢体重组,带着不死的狂喜从地底深渊不断跃出。

那些复苏的异教服下的身躯已非人类,而是一种扭曲而虔诚的邪祟产物。

小百合几度失控,无法将弓箭拿稳来逼退三具扑来的尸体、斯卡拉克早已砍得双臂发麻,背上流着热血也已不再清楚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

“艾黛笠斯!永康怎么样了!?”斯卡拉克怒吼一声。

就在血色祭阵中央,永康静立不动,高塔塔顶的光芒忽然剧烈颤抖了一下,接着仿佛有一道不可见的锁链穿透天地之间,从遥远的虚空垂落,精准地钉入永康的脊髓中 ——— 他身体一颤。

接着,全身猛地一僵。

“阁下?”艾黛笠斯看见了。

他神情空洞、目光直勾勾地凝望着高塔的方向,身形没有一丝颤动,仿佛已成为那道光束的一部分。

一股无法形容的力量,开始在他周身升腾。

他的瞳孔开始缓缓变色,从原本深沉的褐色转为猩红,像是在眼球深处灼烧着某种来自异域的火焰。

血色,如流动的裂缝,从眼角沿着脸庞蜿蜒而下,宛若枯竭之神的泪痕。

“永康!”艾黛笠斯大喊,试图阻止永康,然而下一刻,那股侵入永康体内的力量开始狂暴地释放。

“轰———!”

如同苍穹下雷鸣炸响,永康的身躯周围骤然腾起一道透明的冲击波,携带着神秘而古老的意志,猛地震散周围所有靠近他的人。

艾黛笠斯首当其冲,被震飞数米,重重撞向石柱,鲜血从唇角滑下,卡尔梅与希尔维娅也被弹飞至地,衣甲碎裂,意识一度模糊。

“永康,发生了什么…?”提耶拉踉跄站起,双目骇然。

那并非“神之剑使”的力量,他们曾数次并肩作战,熟悉永康每一道攻击的形态,每一次感知的涟漪。

但此刻的他,释放出的能量就如同某种不属于这个世界、不属于人类、不属于神明的存在。那是从更高维度垂落的,冷酷、凌驾、无情的绝对意志。

“...是、是它在控制永康!”鲁米娜指着光束大声尖叫。

而与此同时永康的瞳孔开始剧烈抖动,一幅又一幅不属于他的“记忆”被强行灌注脑海。

他看到星辰坠落在赤红海洋中的异世界、看见无数面孔在痛苦中尖叫却无法发声、看见天空被一只巨手撕裂、而从裂缝中爬出的,却是无数具“妖鬼” ——— 

“本.大世界...错误的意识产物...”永康喃喃,语气中带着失控的崩溃。

他的意识被撕裂,一半仍试图保持理智,另一半却被强行拉入鸴礿·战所构建的“本.大世界的投影”。

那里时间与空间不再线性存在,而是流动交缠。

鸴礿·战的声音响起,既非男亦非女,如同千万人同时呢喃「神之剑使,你的指责不应该是反抗,应当是配合。」

“我…应该配合?配合什么?”

「你已看见未来的轨迹。那正是本赐予你用来维持平衡、维持秩序的馈赠。如今错误的警报已然开启,你与其他维持秩序的剑使唯一存在的意义正是消除不稳定的错误 ——— 刚岛.川奇。」

“刚岛川奇?...”这是永康再一次听见这个名字,那个杂乱长发的男子。

就在众人还在与异尸血战不休时,永康的身躯已经如被提线的木偶。

他双眼完全失神,鲜血与咒印交织面庞他脚步缓慢,却不可阻挡地,朝高塔的中央走去。

“莉茜!快拉住永康——!”艾黛笠斯哭喊道。

莉茜冲上前,却刚触碰到永康的肩膀,就被一股强劲的精神震荡击飞,后脑撞地,险些昏厥。

高塔的下方似乎张开了某种“门”。

那是一个由无数碎片组成的螺旋门扉,嵌于塔基之上,仿佛刚刚开启的地狱之口,等待着永康的步入。

永康一步步走向那道门,没有任何一人能靠近,没有任何一种术式能干扰,仿佛天地间所有规则在那一刻都被“鸴礿·战”改写。

“阁下!回来——— !”艾黛笠斯怒吼,拼尽全力爬起,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背影消失。

「回归本.大世界,这是你作为“神之剑使”的指责,AKX-007正式回归本的接管。」

光芒湮灭,永康,消失了。留下疲惫、满身血污的伙伴们,瞪大双眼,无力地在第三层下城用血与火交战着。

异尸像黑色洪水无情冲撞着残破的街道,在永康消失后留下的每个人都更加脆弱,没有了神预之力他们对未知的一切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此刻的第三层下城,仿佛已成死亡的熔炉,就在众人焦急挣扎、试图稳定阵形之时,斯卡拉克发现鲁米娜消失。

起初以为她如常使用机械手臂辅助击退靠近的敌人,然而下一秒恐惧降临。

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喊划破血色曙光,是鲁米娜。

她的机械臂...是永康亲手为她打造,融合现代机械概念与古代秘术的奇迹 ——— 被异尸死死咬住扭曲,那些扭曲的异尸团团包围撕裂她的铠甲、啃噬她的肉体,她的用力挣扎紧试图挣脱却无能为力。

她眼眸清澈,带着决绝、悲痛与勇气“艾黛笠斯…!好好保护大家——!”鲁米娜咬住牙关,血从唇角流下,她的声音颤抖,却坚决。

艾黛笠斯愣住,她冲上前想要救回鲁米娜。

可就在那有如狼群般的异尸将她团团包围,她艰难举起盾枪,更多腐肉的手臂从各处伸来 ———— 那是一片让人窒息的地狱。

“不要过来———!!”鲁米娜忍着身体被撕扯的痛苦,她回忆起了永康制作给自己的机械手臂上,有着那么一个不到逼不得已才会用到的功能 ——— 自爆。

她残肢断裂,却还在执行最后的救赎,鲁米娜猛地将手伸向自己机械手臂的终端,按下最后的启动键,无声的嘶鸣传遍废墟。

“吱———!!”机械手臂的连接接口红光闪烁,异常启动信号在半秒内传遍整个装置。

所谓的自爆程序究竟是什么,鲁米娜其实并不太了解是什么,但她似乎清楚在这一刻...她必须用到它,哪怕代价是牺牲。

此刻机械手臂化作雷电,撼动金属脉络,鲁米娜终于笑了,泪凝而明,她憧憬未来,却从不奢望“我好想再拿起笔…画多一次啊…”她轻声,仿佛像留给这黑暗世界的最后句遗言。

刹那,无声的静止。

空气仿佛停止流动,燃烧的硝烟、尾音如悬崖。然后“轰——!!”

一道刺眼白光吞没了她和异尸,将异尸一时间化为灰烬,如闪电从废墟中心蔓延。

紧接着远至第四层、第二层.下城亦震颤如地震,碎片从废土中崩落。

深红的光束也剧烈颤抖,仿佛被命运轻撼。

那一瞬,整个下城放声呜咽,艾黛笠斯发动了金刚剑使之力,诸多道金光化作无数护盾、片甲。

卡尔梅、奈比欧、布雷洛、希尔维娅、斯卡拉克、小百合、莉茜、提耶拉、费尔诺…他们被光甲所守护没有被炸伤,唯独艾黛笠斯眼睁睁看着鲁米娜自曝的瞬间,血肉喷染得触目惊心...

巷道的残烟还未散尽,白光消退,灰烬落地,连遗体都不剩。

仅剩那具机械手臂残壳,被白色光痕封存成烙印,世界恢复喧嚣,以自曝为中心坑洞以外的异尸依旧汹汹袭来,似乎不因爆炸的毁灭而退却。

“...鲁...米娜...就这么…”艾黛笠斯忍声,她颤抖着退后几步,金色铠甲崩裂的铿锵中,只有最原始的悲伤万丈。

因为...这个昨晚才告诉过自己小时候想当画家,每次握笔时能感受道整个世界安静下来,想在未来开一间画廊的女人,明明才在昨晚和自己成为了“朋友”却在一瞬间...牺牲了...

众人也都愣在了原地,卡尔梅率先上前颤抖地捡起那机械残骸、奈比欧捂脸抑制伤感;斯卡拉克跪下,拳头砸向地面,怒吼震裂沉寂,小百合红眼直视瓦砾泣不成声、而提耶拉则又再一次因为看见了自己最不愿看到的景象而吓得跪坐在原地。

一时间,他们无从哀悼,只剩内心沉沉的空洞;战争、牺牲、责任在此刻全部加载心头。

“吾等们...需要赶紧地撤退——!”艾黛笠斯抬起头,重握盾枪,声音沙哑却有决心“...不能让鲁米娜争取的时间白白牺牲!”

“撤退——!!”有人声断地嘶喊。

一群人带着血和灰、不甘往刚刚永康的方向 ——— 第二层.下城麻木的撤退...

这一刻他们丢不掉的是信念,带不走的是伤痛。

第二层下城的大门是敞开的,那里是他们唯一的入口,也是唯一撤退的路径。

一字排开;十人,他们正式踏进了离圣王都中心塔最靠近的一层。

大门此时异常沉重,他们十个人要齐心同时用力才能关上,然后就在异尸冲进来的最后一秒。

嗙 ———!

第二层.下城的大门关上了,将除了第二层下城以外的一切关在了外头;包括比安卡的死和鲁米娜的牺牲,以及过往其他队友的尸骸,一并...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