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甘心。

等他们一走，我就开始动手，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家具重新挪回原位。茶几、沙发、边柜、矮凳，统统给我回家——我记得它们原本都不是这个位置的。

但是越动越心慌。好像越挪越不对劲。

有些东西，我明明记得放在左边的，搬过去一看却觉得“好像不是”；刚放下，又突然觉得“其实是的”；然后一回头，刚才的位置又空了。

我站在客厅中央，手撑着腰，心口发闷。

记忆就像我的腰，一阵阵地松。

老婆过来，一边把毛巾搭我脖子上，一边念我瞎折腾，说：

“你坐着看电视就好了，我去趟超市，很快回来。”

我一听，急了。

“去哪你都别一个人去！万一出什么事怎么办？”

她笑着拍拍我手：“哎呀，我都这把年纪了，没人对一个老太婆感兴趣啦。”

我拽着她的衣角不放，“那也不行。你还那么漂亮，万一被拐了怎么办？”

她笑了，笑得温柔像窗边晒进来的光，一下子把我满身火气照化了。

“你以前就会胡思乱想。”她低头吻了一下我的额头。

我别扭地咳了一声，“别以为我年纪大了就哄得过。”

她走到沙发前想找电视遥控器，我也一边帮她翻。

“平时我都放咖啡桌上。”我说着低头看了眼，确实没了。

她皱眉，“奇怪，刚刚还看见的。”

我们俩把沙发垫掀起来，柜子抽屉翻出来，连冰箱门都开了一遍（别问我为什么，我也不知道我在找遥控器还是找线索），愣是没影。

我再看咖啡桌——遥控器赫然躺在正中央。

我：“……”

我是真的看到它消失过，又突然冒出来的。我头皮发麻，心里一阵慌，想叫老婆。

一回头，老婆不见了。

沙发上躺着那臭小子，正翘着二郎腿啃薯片，嘴里还哼着不知哪来的土味洗脑歌。

“你不上学？”我皱眉。

“周末啊爷爷，你真老糊涂了。”他翻个白眼。

更可恨的是，他手里拿的，正是我和他奶奶找半天的遥控器！

“你把这玩意藏哪儿了？！是不是你昨晚也动了我房间！”我冲上去。

“你干嘛啊爷爷！”他吓得往后躲，连薯片都甩地上了。

“今天不打你个忤逆子，我不姓赵！”我抓起旁边的棍子，追着他转圈。

没追几步，我就气喘如牛，扶着膝盖直哆嗦。

妈的……真的是，老了啊。

我沮丧地坐下，心口闷得慌，脑子里像塞了厚棉花似的。

老婆这时回来了，拎着好几包东西，气喘吁吁。她不是才刚要准备走吗？怎么像打了一架回来似的？脸色苍白，眼圈发红。

我赶紧上前要帮忙，她摆摆手：“你歇着就好。”

我刚把袋子接过来，突然几个陌生女人从不知道哪个房间蹿出来，对着我们大声嚷嚷：

“不是放这里！你搞不清楚又来乱放！”

“你爸是不是又发病了？昨天刚收拾完又乱动。”

“东西都要重新整理一遍，真麻烦。”

她们是谁？

她们是我家的？还是进来的？怎么进来的？我什么时候让她们住我家了？

我怒火又上来，正要发作，却被老婆轻轻拽了下手腕：

“你别理她们，听话，坐着。”

我张了张嘴，却发现声音被堵在喉咙里。

我想说的太多了。

“你为什么要听她们的？她们是谁？你……你是不是也……”

但她眼神那么温柔，语气那么耐心，就像哄小孩：“你看，包子还热着呢。”

我只能坐下。

我咬着热腾腾的包子，觉得里面馅儿苦得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