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11

燃骨为刃 • 从这里开始
最后更新: 2025年6月18日 下午7:30    总字数: 4609

亚瑟塔的朝阳初升,晨曦将城门的轮廓镀上柔和的金白光辉。石道上车马渐渐聚集,偶有急促的蹄声与商贩的吆喝声打破清晨的宁静。但当柔伊与艾薇儿走近城门的那一刻,仿佛所有喧嚣都被薄雾轻轻掩盖,远在她们的耳边之外。

一抹高大的身影早已站在不远处,逆光而立,眼神灼灼如火,视线自始至终未从柔伊身上移开半分。

是洛基。

那一刻,柔伊脚步微顿。

他几步走近,先是站定,视线飞快地在她身上扫了一遍,目光落在她脸颊的那道细长划痕时,明显一沉。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抬手,轻轻捧起了她的脸。

粗糙掌心包裹着她微凉的肌肤,指腹温热而轻柔地掠过伤口边缘。那动作带着克制的轻缓,却藏着难掩的焦灼与心疼。那动作带着克制的轻缓,却藏着难掩的焦灼与心疼。

他低声道:“……不是说了,不许受伤吗?”

他的声音低哑,带着一点责备,却更像是压抑了许久的不安终于找到了出口。 

柔伊一时间怔住了,眼睫轻轻颤动。她没有挣脱,只是过了几秒,微微移开了视线,嗓音有些轻哑地说:“没事,小伤而已。”

她话音未落,一道调侃的声音便从旁响起——

“啧啧,见面第一句话不是问候,是查伤口……你这‘护法’干得真上头。”

艾薇儿懒洋洋地双手抱胸,嘴角勾着坏笑,斜眼打量洛基:“再戳两下,她脸都要化成茶了。”

洛基眉头一皱,侧头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目光里写着“你可以闭嘴了”,但没搭话,只是一眨不眨地盯着柔伊。

他的目光下移,忽然定在她左手上——

那手掌边缘,血痕未干,是极深的抓痕,一眼便看出是徒手握刃的痕迹。

洛基的瞳孔骤然一缩,神色倏地冷了下来。

他猛地伸出手,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动作不重,却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急迫与压抑的怒意。他垂眸盯着那道伤口,喉结微动,语气低冷如冰:“……谁干的?”

柔伊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想抽回手却没能抽动。她张了张口,终究只是轻声说:“……是幻象。”

艾薇儿从旁插话,语气依旧吊儿郎当,“别这么瞪啊,幻象干的,你再找也打不着人。再说她都从楼上摔下来又自己走回来了,你是该心疼,但也得夸一声能打不是?”

柔伊微微颔首,低声补了一句:“……我没事。真的。”

洛基盯着她好几秒,像是在确认她是不是在说谎,最终像是妥协般“啧”了一声,眼神从怒意化作沉沉不甘与不舍。他放开了她的手,却转身默默走在了她另一侧,悄然拉近了距离。

艾薇儿看了,撇嘴小声咕哝:“啧……我突然觉得有点多余。”

“你是多余。”洛基淡淡开口,甚至没看她一眼。

“喂!我可是她的救命恩人之一!”艾薇儿炸毛。

柔伊轻轻拉了拉洛基的斗篷,笑着小声说:“好了……别欺负她。”

洛基低头看她一眼,眼神总算缓了一分,点点头:“回茶馆吧。”

三人并肩往回走。

***

晨光洒落,亚瑟塔城的街巷仿佛被轻柔的金色薄纱覆盖。

柔伊、艾薇儿与洛基并肩行走,鞋底轻踏着带着露水的石板街,细碎脚步声在空巷中回响。

那座熟悉的小茶馆已映入眼帘。

柔伊的脚步不自觉地快了半分。

她并不急着归家,却在靠近门前的一瞬,心底忽然升起一股无声的期待——

她仿佛能预见那道熟悉的身影,会在窗边抬眸,冲她浅浅一笑。

她轻轻推开门。

茶香与阳光同时扑面而来,混合着温热木质的气息,像是某种柔和的拥抱,轻轻包裹住她疲惫一途的神经。

她的目光下意识落向——

靠窗的那张桌。

阳光静静洒落,窗边坐着的青年身形清瘦,身穿浅灰衬衣,栗发被阳光镀上一层温柔的光晕。

他微低着头,神情温雅,唇角含着一丝浅笑,正耐心地听着对面那个女孩说话。

那女孩不过十八九岁,穿着浅绿长裙,气质明亮开朗,说话时双手比划着,眼神里透着天然的欣赏和亲昵。她似乎在讲述什么趣事,语调欢快,目光带着光。

而埃利奥特……静静地看着她,听得很认真。

柔伊的脚步,在门槛前极轻地顿了顿。

没有人察觉,但那一刻,她心里仿佛轻轻塌了一寸。

她的神情没有太大波澜,只是原本略显轻快的神色,悄悄收敛。

她想笑,嘴角却仿佛被什么轻柔的思绪拽住了。

不是酸涩。不是嫉妒。只是一种难以言说的落空感,像是抬手去接一缕熟悉的阳光,手心却扑了个空。

洛基站在她一侧,眼角一扫,也看见了那一桌的画面。他没说话,只是视线微顿,轻轻地哼了一声,听不出情绪。

就在这微妙的沉寂中——

“哟,回来了!”

米拉欢快地探出头,朝门口挥手奔来,“诺伊!”

她的声音像一块石子,打破水面的涟漪。

听到声音的瞬间,窗边的埃利奥特猛地一顿,蓦然抬头。

那一刻,他的眼神明显一闪。

像是掩饰不住的惊喜与歉意在眼底交汇。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站起,椅子腿“哐”地磕在桌角。

“你……回来了。”

柔伊望着他,片刻静默,唇角终究弯起一点,声音轻得像风:“嗯,我回来了。”

这时,那个女孩顺着他的动作望向门口,眼神中掠过一丝惊讶与好奇。她站起身,礼貌一笑:“我差不多也该走了,谢……谢谢你听我说了这么多。”

“……嗯,路上小心。”埃利奥特微微颔首。

女孩点点头,看了一眼柔伊,又看了看艾薇儿和洛基,似乎识趣地没有多问什么,便提起裙摆悄然离开了茶馆。

短暂的目光交汇后,柔伊没有回望她,只是缓缓走了进去。

埃利奥特的目光紧紧锁在她脸上,当他看清她脸颊那道浅浅的刀痕时,眉心倏然一紧。

“你的脸……”

他缓步走近,手不自觉地抬起,指腹几乎要触上她的伤口,却被一只手先一步挡住。

洛基眼神平静地横在两人之间,语气淡淡:“她已经有人照顾了。”

话语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锋。

埃利奥特的手僵在半空,片刻后,缓缓收回,眸中闪过一丝黯然。

“喂喂喂……柔伊!”

艾薇儿的声音轻快地插入气氛,她走得更近,夸张地扫视一圈后,“啧啧”地感叹,“你什么时候开始招店花了?”

她斜靠在柔伊身旁,目光调侃地盯着埃利奥特,“哎,你哪儿捡来的俊哥哥?这气质,这脸……还有对象吗?”

柔伊耳根一红,低声道:“他……他叫埃利奥特,我之前救回来的。”

“哦?”艾薇儿挑眉,意味不明地“啧”了一声,“原来是‘救’回来的啊……不错不错,没白出门一趟。”

柔伊小声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你想让我想成哪样?”艾薇儿一边咧嘴笑,一边伸手冲埃利奥特打招呼,“我是艾薇儿,诺伊的搭档兼救命恩人,交个朋友?”

埃利奥特露出温和的笑,语气不疾不徐:“你好。谢谢你愿意陪她回来。”

艾薇儿原本挂着笑的神情顿了一瞬,忽地眨了下眼睛:“哟……这声音也太好听了吧。”

她一屁股坐在靠近的椅子上,伸展着四肢:“柔伊你啊,真是……捡到宝了。”

柔伊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只能无奈地低下头。

艾薇儿已率先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招手道:“来吧来吧,我来光顾茶馆第一杯,今天老板请。老板,给我加三倍甜点!”

柔伊轻笑了一声,轻轻走过去,脱下外袍挂在椅背上,目光无声地在那张木桌扫过,最终落在埃利奥特手边那杯尚有余温的茶。

她坐下,一如往常般淡然,却又在悄然之间恢复了茶馆最熟悉的模样。

她终于,再次踏进了那片属于自己的宁静。

***

茶水氤氲,阳光透过木格窗,在桌面投下一片温暖的光斑。

柔伊坐在靠窗的位子,双手轻捧着瓷杯,白瓷泛着淡淡热气。她喝了一口,不浓不淡,刚好落在舌尖最舒服的温度。

艾薇儿坐在她对面,仰头咕嘟一口喝光杯里的茶,砸了砸嘴:“……啧,还不错嘛。”

柔伊淡淡一笑,“你喜欢就好。”

艾薇儿半靠在椅背上,从腰侧的小包中摸出一张已经被折过的纸页,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对了,这个,差点忘了。”

“嗯?”

“在庄园书房那堆烧焦的信堆里翻到的。”她将纸推过来,“没剩几行字,不过我当时就觉得……你可能想看看。”

柔伊轻轻接过纸张。

纸张残破,字迹斑驳,但那熟悉的行笔方式,却像是一根细针,扎进了她心口。

——是他。

她几乎瞬间就认了出来。

那个潦草却不失优雅的笔势、落笔处那微微下压的尾勾……那些年,父亲克拉德寄来的每一封信,她都偷偷珍藏,从没舍得丢掉。哪怕信纸泛黄、哪怕内容稚拙,却仍是她童年中最温暖的记忆。

她静静地看着那张残纸。

”…诺兰”

“……继续注意他那边的动向…他……已经怀疑我的身世。”

“一旦有异动,立即撤离,切勿……暴露。”

“诺兰……”她轻声呢喃。

她的指尖落在那行字上,喉咙却忽然发紧。她从未见过这封信,却能清楚地感觉到——这是父亲的笔迹,无疑。

艾薇儿看着她怔然的模样,原本还带着玩笑的神情收敛了几分,语气放轻:“……是重要的东西?” 

茶馆内一时无声,只剩茶水的热气在两人之间缓缓升腾。柔伊低头看着那张残破的信,指尖在轻微颤抖,却又慢慢收紧。

她抬起头,望向艾薇儿,眼神透出从未有过的认真。

“那座庄园,是我小时候住过的地方。”

艾薇儿原本还在喝茶,闻言手指顿住,挑眉看她:“……真的假的?”

“我六岁以前,一直住在那里。直到……有一天,我被送走,去了别的国家,换了身份,从此再没回去过。”

她低头轻笑了一声,声音却哑了:“我从来没告诉别人——我姓史泰莱夫,而我真正的父亲……叫克拉德。”

艾薇儿微微一顿,眼神忽地凌厉了一瞬。

“……你说什么?”她的语气不再玩笑,也不再轻松,罕见地带上了几分审视,“你刚刚说……你父亲叫——克拉德?”

柔伊怔了一下,点了点头:“……克拉德·史泰莱夫。”

艾薇儿坐直了身子,眉头轻蹙:“我听过这个名字。”

她缓缓道出:“传闻中,他是沃利欧斯前王的亲信,却——毒杀了那位老国王,畏罪自杀。”

她的语气里没有质疑,但也没有完全相信,“我当时听到这个名字,还以为不过是宫廷的一场权力清洗。”

柔伊脸色微变,沉默了两秒,然后缓声开口:“我也听说过这个说法。”

她望向那张纸,眼神安静却倔强,“但我不信。他不是那种人。”

艾薇儿望着她,沉默片刻,轻声道:“你是他的女儿,当然会这么想。”

柔伊没有急着辩解,声音轻得像茶水翻涌:“我从养父那边听说……他是被奸人所害。而后来,我从另一位认识他的人那里听说这件事的时候,对方也说——他不信父亲会这么做。”

“他从来没贪恋过权力,也不曾觊觎王位。他唯一的念头,就是保护我。”

“……可每一个版本里,他最后都‘死了’。”

艾薇儿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然后轻轻吐了口气:“所以你才要查清楚真相。”

柔伊轻轻点头。

“如果他真做了,你想怎么做?”

柔伊沉默了一瞬,才低声开口:“……我就认下这一切。但如果不是,我想替他洗清污名。”

艾薇儿挑眉:“你知道你这事不好查吧?牵扯旧王朝,死了多少人,权贵、骑士、贵族、密探……说不定你往前走一步,就掉进泥潭里出不来了。”

柔伊垂眸,指节在茶杯边缘轻轻摩挲,淡淡地说了一句:“……我已经习惯泥潭了。”

艾薇儿忽然笑了一声,苦笑却带着点佩服:“啧,你还真是……一沾上重要的人,就跟疯子一样。”

她顿了顿,伸手拉回那张残破的信纸,晃了晃:“那现在呢?这张纸算是开端吗?”

柔伊抬起眼,轻轻点头:“我会从这个名字查起——‘诺兰’。”

艾薇儿伸了个懒腰,靠在椅背上,状似随意地开口:“那好啊,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接下来你去哪,我就跟着去哪。”

她勾唇一笑,眼神却一如既往地洒脱中带着温柔,“不过你得先把下一顿饭请了。”

柔伊看着她,笑了笑,那一刻眼眶微热,却没有让泪掉下来。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