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14

燃骨为刃 • 别再躲我
最后更新: 2025年6月21日 下午7:30    总字数: 5161

柔伊坐在床边,指尖覆在腹侧,低声念出一段治愈术咒语。淡绿的光芒从掌心浮现,缓缓汇入肌肤下的微痛。她轻轻吐出一口气,尽管疼痛缓解不少,但那种“被碾压过”的酸软依旧像影子一样缠着她的身体每一寸。

她试着站起,腿一软,几乎又跌回床沿。扶着床柱缓了几秒,她才稳住身形,手指微抖地将头发挽起,洗净后换上一件浅青色的宽松衣服,打开房门。

——刚走出房间,便闻到水汽中带着皂香的气息。

洛基正倚在隔壁门边,一只手随意拢着湿漉漉的头发,几缕水珠顺着额角滑下,滴落在他敞开的衣领。他的衬衣松松披在身上,只扣了几粒扣子,露出结实的锁骨和隐约的胸肌,整个人像一只刚从泉水里跃出的野狼,带着刚睡醒的慵懒与掩不住的野性。

柔伊下意识别开眼,不去看他的领口,但耳根悄悄泛红。

“起这么早?”他低声问,语气带着一丝沙哑的温柔,“不是说不许动了吗?”

柔伊撇开视线,有些别扭地别过脸去:“我只是……去看看茶馆。”

洛基嘴角轻轻扬起,懒洋洋地往她走近一步,目光不自觉落在她步伐微颤、姿态不自然的身形上。

“走得这样,你是要去看茶,还是让人看你?”

柔伊耳根一热,咬牙低声:“……闭嘴。”

她狠狠瞪他一眼,却没有力气反驳,气鼓鼓地快步走向前厅。

然而——刚踏出过道,地板略有些湿滑,她身体一晃,一个踉跄。

“诺伊——小心!”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下一瞬,一双温热而清爽的手稳稳扶住了她。

她跌入一个略显瘦削却结实的怀抱,那人身上是熟悉的草药香气与淡淡茶香。

他穿着淡灰的衬衣,栗发在晨光中泛着柔亮的光泽,五官柔和精致,眉眼间却透着一丝淡淡的疲惫。他的手掌温暖而稳妥,低头看着她时,眼神带着一如既往的温柔与关切。

柔伊被他的眼神一晃,下意识低声道:“……谢谢。”

埃利奥特没说话,只是将她搀扶得更稳了一些。

而就在这时,一道极具压迫感的气息猛地袭来。

洛基三步并作两步走来,一把抓住柔伊的手腕,冷冷地看了埃利奥特一眼:“不用你扶。”

下一秒,他不容分说地将柔伊打横抱起,动作干脆利落,怀中人几乎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已经被圈入他强壮的臂弯中。

“你在做什……洛基!”柔伊羞愤地低声抗议。

“你不是自己站不稳吗?” 他低头看她,语气像训斥,又透着藏不住的心疼,“那就别乱跑。”

埃利奥特仍站在原地。

他没说话,只是怔怔望着她的方向。那双总是宁静的眼睛泛着薄红,像是被什么悄然刺穿,却仍努力维持着风轻云淡的温和。

米拉站在一旁,满脸错愕地看着他们:“诶?诺伊哥哥,你……你怎么让别人抱你?!不是说你最讨厌被人碰吗?”

阿特也懵住了,表情微妙:“他腰受伤了?”

洛基耳朵轻轻一颤,却面不改色地扫了他们一眼:“都散了。”

被洛基抱起的那一刻,柔伊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

只见埃利奥特仍站在原地,没有追上来,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倔强地站着,眼眶微红却不肯让泪落下,唇线紧绷,低垂着眼帘——像是不敢再看她,也不愿让她看穿情绪。

那一瞬,她的心狠狠一缩。

她忽然很想说些什么。哪怕只是一句解释、一声安慰,或者哪怕只是轻轻地走近他,把这道残忍的距离稍稍缩短一些。

她几乎张了张口,想叫他的名字,手指在洛基臂弯里微微动了一下——不是想挣脱,只是……想再回头看他一眼。

——可是,没能来得及。

洛基像是早已察觉她的念头,怀抱微微收紧了一瞬,脚步果断地踏前,将她带离那一片目光。

她喉咙发紧,唇角微颤,只来得及在心底,轻轻落下一句。

——对不起。

对不起我没有多说一句,对不起我站在了别人的怀里,对不起我让你看见了这最难承受的一幕。

她知道,她真的伤到了他。

可她也明白,有些伤,是温柔的人最不愿开口承认的。

***

柔伊被洛基抱回房间后,没过多久便沉沉睡去。一觉睡了大半天,直到暮色悄悄爬上窗台,她才慢慢醒来。

醒来的她感觉身体好了一些,心绪却依旧沉重。她披上外衣,走向后院想透口气,却在拉开门的瞬间,怔住了。

门把上挂着一个素色布袋,袋口系得工整。她取下来轻轻打开,里面是一包混合了花瓣与草药的浴包,淡淡的香气在空气中散开,带着熟悉的温柔。

还有一张小纸条,字迹清隽如风,笔锋清瘦克制——带着写字之人一贯的温和与节制,仿佛在害怕打扰,又藏不住关怀。

她一眼便认出那是埃利奥特的字迹。

“用这个泡热水澡,会舒服一点。”

她指尖轻颤了一下,眼睫低垂,默默地将纸条收好。没有多说什么,转身走进后院角落。

那是埃利奥特亲手为她布置的泡澡间,木桶边摆着干净的毛巾与香料架,一切安静整洁,带着他特有的细腻体贴。

温水漫过肌肤,水汽氤氲间,她靠在木桶边仰头望向夜空。星光点点,仿佛落入水面,与她交错的心绪一起漂浮。

她忽然想起他常坐在她身边的模样——不言不语,只是默默陪着;想起他为她斟茶时的手势,微笑时眼角温柔的弧度;更想起——他刚刚站在原地不动、不敢看她的模样,眼眶泛红却一句话也没说。

心口仿佛被什么慢慢划开,柔软而疼痛。

她闭上眼,轻轻叹了一口气。

转身回房后,她裹着毛巾坐在梳妆台前,从抽屉最深处取出一只木盒。盒子里安静地躺着几样东西:瑞送给她的戒指、一根红色发绳、还有那张曾被她藏进角落的卡片——上面潦草地写着一行字:

“恭喜,丑女。”

她指尖摩挲过戒指的内壁,更多记忆接踵而至——瑞在消散前那个带着微笑的吻;伊塔己曾温柔搂住她、替她遮挡风雪的怀抱;伊恩在她坠入深渊时猛然抓住她手腕的力道……

太多太多的回忆,像潮水般涌来,叫她几乎喘不过气。

柔伊忽然意识到,她对每一个人——都放不下。

她低头看着自己肩颈间尚未褪去的吻痕,指腹轻轻拂过,脑中浮现出洛基那句低沉而真挚的誓言:

“狼族一生只认定一个伴侣。”

她怔了片刻,忽然低声喃喃:

“我真的可以……只爱一个人吗?”

这一问,叫她整整一夜都难以安眠。她翻来覆去,望着天花板,脑中却是每一个人的影子,每一段情绪的回响。

她忽然觉得,这个世界太安静了,安静到她听得见心跳的空洞。

她不想一个人待着,至少今晚,不想。

她抱起枕头,踱步到隔壁门前,犹豫了片刻,还是轻轻敲了敲。

“……我睡不着。”她的声音很轻,几乎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门开了,洛基顶着半蓬乱发站在门口,一见她,眸色瞬间柔了下来。他侧身让开,声音低哑而笃定:

“以后想进来,不用敲门。”

她轻轻走进去,脚步带着某种犹豫。洛基没说话,只是走到床边,将被子拉开,等她自己躺下。

柔伊默默地躺上他的床,背对着他,没说话,只是手指悄悄地探过去,轻轻勾了勾他的指节。

下一秒,她被他一把拽进怀里。

柔伊一僵,耳尖泛红,悄悄咬住下唇:“……你别乱来啊,我还没好。”

“嗯。”他低笑,声音在她耳边滚烫,“放心,我今天忍着。你还没好,我可舍不得弄疼你。”

柔伊红着脸埋进他怀里,没有再说话。

她不知是否能只爱一个人。

但这一刻,她知道,自己只想在他怀里睡着。

——哪怕只是今夜,也好。

***

时间已过去一个月。

亚瑟塔的初夏悄然来临,清晨的茶馆总被阳光温柔地唤醒,院中草木新长,风铃在枝头清响,散落着仿佛宁静而幸福的日子。

柔伊坐在柜台后,泡着一壶最常有人点的花茶,轻声应着客人的点单,嘴角带着温柔的笑。身边,是偶尔拎着水果回来的洛基。他习惯在她没注意时偷亲她的脸颊,也会在她工作到很晚时不声不响地将披风披上她肩头。夜里,他们时常会同床共枕,他总是抱得很紧,有时候像孩子一样低声说梦话,喊着她的名字。

一切似乎都很好,太好了,甚至好得像梦。

只是,梦里少了一个人。

埃利奥特不再坐在窗边,也不再在她泡完茶后悄悄替她放下糖罐。他依旧细致地照顾着茶馆的每个角落——地板总是干净的、仓库整整齐齐,连夜里水壶的水都被提前换好。可他不再靠近她。她走过去时,他会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她偶尔唤他名字,他也只是低头一笑,便转身去做别的事了。

那种空落感,就像屋中某一处灯火被悄悄吹灭,再也照不亮那些她以为安然无恙的角落。

她表面上风平浪静,笑容依旧,心底却有一道越来越深的裂痕,藏着难以启齿的酸楚。

艾薇儿是在月末归来的。

那天她踏进茶馆,一身旅尘未拂,就往柔伊的方向一丢纸包,语气吊儿郎当:“喏,你要的‘诺兰’线索,姐妹我拼了命才找到。”

柔伊从她手里接过那封信件,纸页已经泛黄,边角还有烧焦的痕迹。

“这是谁留下的?”她问。

“地下拍卖会一个前探子,在酒里灌了三杯才肯说。他说这个人十年前曾是沃利欧斯王国某情报机构的成员,代号‘鸦书’,擅长信使路线与假身份切换。在三年前脱离组织后失踪,最近有人在‘奥瑟兰港’见过一个跟他描述极像的人。”

艾薇儿抬眼看她,认真了些:“这人若还活着,就一定是被某方势力盯上的关键角色。不管是为了你的父亲,还是为了你现在的身份——找到他,可能是打开整个棋局的钥匙。”

柔伊指尖轻轻颤了一下,将那封信收下,却没说话。

艾薇儿盯着她看了几秒,忽然问:“你最近过得好吗?”

柔伊怔了一下,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挺好。”

“……是吗?可你的眼神怎么感觉好像少了点什么。”

柔伊没有回答,只是低头轻声道:“可能是……还没准备好去面对答案。”

艾薇儿咂咂嘴,忽然拉过她的手:“那就先不面对。”

“嗯?”

“走啊,陪我去旅行。”

“旅行?”

“对。还记得我说的那个山谷热泉村落吗?最近正是那边最适合泡汤的季节,星光照在泉水上,美得不像话。”

她笑着一挑眉:“你不是一直想逃一会儿吗?那就真的逃一次吧。等到你真的想面对了,我们再出发去找诺兰,不迟。”

柔伊沉默了很久,指尖捏着衣角轻轻摩挲。

她不是一个会逃的人,可有时候……原地等待,比奔赴真相更让人疲惫。

她抬头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后厨门,像是望着等不到回应,终究轻轻点头:“……好。”

***

雨后的夜,茶馆后院的草木带着湿润气息,空气中弥漫着清苦的药草香。柔伊睡不着,蜷在窗边望着外头,忽而瞥见那熟悉的身影——

埃利奥特正站在院子里,为木架上的药草一一系紧遮雨布。他的肩膀湿了大半,发梢滴着水,却动作细致安静,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执着。

柔伊盯着他的背影看了许久,心底泛起一阵莫名的酸意。她披上外袍,轻轻打开后门。

“你还没睡?”她声音很轻。

埃利奥特回头,明显怔了一下,随即露出温和的笑:“天气有点反复,怕雨又下回去……你怎么还醒着?”

柔伊走到他身边,低声道:“明天我早起也能做的……你不用每天都这样。”

他轻轻摇头:“我睡得少,也习惯了。做这些的时候,心静。”

她微微皱了皱眉,望着他额角滑落的一滴水珠,迟疑片刻,终于伸手,想帮他拂去肩上的湿意。

可就在她的指尖即将碰到他肩膀的一瞬,埃利奥特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柔伊的手僵在半空。

那一瞬,积压在心底的委屈像决堤的水闸冲了出来,她连自己何时落泪都没发觉。

“……对不起,”她低声哽咽,眼神迷茫而痛苦,声音像雨后的落叶,轻得几乎听不见,“我不知道我怎么了。”

埃利奥特怔住,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他迟疑了半秒,还是伸手替她擦去脸上的泪水,轻声道:“你别这样。”

柔伊却轻轻抓住了他的袖子,没有抬头,只是低声呢喃:“我知道……我已经做了选择。”

“我不后悔。”她的嗓音一顿,几乎哽住,“可你现在这样……明明你一直都还在,却……我就是觉得,好像失去了你……”

“我不是在要求你什么……我只是……只是……”

她站在雨中,肩膀微微发抖,声音轻得像是自言自语:“埃利……我不想失去你。”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叫他。名字从唇齿间滚落的那一瞬,她自己都微微怔住了。

埃利奥特望着她,沉默了许久,轻轻牵起她的手指。

他低声开口,像是压抑许久的心音终于脱口而出:“你从来没失去我。我只是怕……靠近你,会让你更难。”他说得缓慢而清晰,声音里藏着太多情绪。

柔伊摇了摇头,低声道:“我想靠近你,哪怕……只是这样待在你身边,也好。”

埃利奥特露出了释然的笑容,收紧了握着她的手:“只要你愿意,这样就够了。”

风静了下来。

院子在夜色中安静如画。雨水沿着屋檐滴落,落在草丛里,发出极轻极轻的响声。

柔伊靠着埃利奥特的肩,和他十指紧扣,坐在廊檐下。她的呼吸渐渐平缓了,但眼角的余温还未完全散去。

半晌,她轻轻开口,声音低低的,却异常认真:“别再躲我了,好吗?”

埃利奥特微微一愣,转头望着她。

她没有看他,只是盯着夜色深处的那颗微亮星光,仿佛怕自己一动,情绪又会决堤。

他轻轻“嗯”了一声,声音极轻,却像落进她心口的一道暖流。

他握着她的手,缓缓收紧了一点,指节贴合指节,像是在回答她:我还在,这一次不会再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