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之后，江墨的神色变了。

她像忽然悟出什么似的，言语间多了一分轻盈的热情，行动也带着试探的温柔。不是那种赤裸的热烈，而是藏在每一个清晨问候里的眼波微澜，藏在饭后一句“今天也辛苦了”里的低语含笑。

她很少正面靠近江池，反而学会在空隙间留下细微痕迹——一盏为他亮起的灯、一杯恰到好处的热茶，或是一句轻描淡写的“这部剧，我猜你会喜欢”。

像是悄然按下了什么按钮，她给他设定了节奏，却从未催促。

江池不是看不出，只是他一如既往地周全应对。

“你总是知道该说什么，”她有一晚轻声感慨。

他偏头一笑，嗓音温柔却含着笑意：“那是因为你总说些，别人不敢说的。”

于是，默契像藤蔓悄悄生长，在彼此言语的缝隙间缠绕成某种默许的模样。

但渐渐的，江墨开始察觉异样。

江池说的话太合时宜了，就像早已翻过她的剧本；他给予的回应总是恰好踩中她每一次情绪的踏板，温和得让人几乎无法反驳——也无法确认。

她开始怀疑，那些她以为是自己“引出的反应”，其实不过是他早已编排好的回响。

而江池，也在这段“安慰”的日常里，有了一丝错乱。他越来越分不清，是她真心靠近，还是只是想试试看，能否逼他露出破绽。

他知道自己该停下，甚至一度试图用“工作忙碌”作为退场的信号，减少回应，收回情绪。但每当她出现在房门口、茶几旁、走廊尽头——用那种若无其事的语气唤他一句“江池”，他又不得不拾起那张温柔面具，继续走进那场演得太久的剧。

他心底常有一个声音低低响起：

“你是在靠近我，还是在试图拆解我？”

而她眼中那一丝光，像极了某种不容拒绝的邀请。

他知道，她不是无意。

但她也不曾言明。

就像她用“关心”织起的那张网，看似疏松，实则每一根线都缠绕着一种沉默的期待。

而他——一旦回应，就很难全身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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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之间的张力，就这样悄然堆叠起来：

她看似无心，他看似冷静。

可每一次交谈，每一个停顿，都像是一出双人对手戏，在无人察觉的舞台上，反复上演。

而江唯偶尔从旁经过，只看他们一眼。

什么也没说。

却像一位早知剧情走向的观众，静静等待这场戏，走向命定的岔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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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傍晚，江墨又一次把自己写进了一场“剧情”里。

她说得极自然，像随口一问，却步步为营：“江池，如果有一天，我也像你那样，戴上很多面具，你会不会认得出我？”

她的声音轻快，带着一贯的试探与玩笑。像一个热情的编剧，期待着演员按剧本回应那一句伏笔。

可这一次，江池却沉默了。

他站在落地窗前，窗外细雨未停，光影打在他脸上，显得比往日更苍白。他像是没听见，又像是不知该怎么应答。

江墨以为他在酝酿台词，便笑着轻踢他一脚：“不会吧，影帝也有词穷的时候？”

江池缓慢回头，却没像往常那样笑。眼底的温柔被什么压得透不过气。

这时，江唯走了进来，手里还拎着一壶刚泡好的茶。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将茶放下，看了江池一眼。

江池本能地转头去看她——那一刻，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经演不下去了。

江唯看着他，神情一如往常，平静、包容，甚至带着一点点不容辩驳的温柔。

可她不说话时，比说话还让人无法逃避。

他耳边忽然响起很久以前她说的话，像是从记忆深处脱落的回声：

“你是不是很累了？”

“你心里全是别人的台词。”

“你演你自己，好不好？”

那时他没回答。

他总以为自己可以骗过所有人——包括自己。

可唯独她，看穿得太早，太准，甚至比他自己更早知道：

他早就忘了，自己该怎么做“江池”。

江池低下头，嗓子有些哑：“我……有点冷。”

江墨一怔，还未明白。

她兴致勃勃地布着局，写好了台词，铺好了情绪的走向，等待他照例上场。

可这一次，他没能接住。

他不是不想演，而是那句“你演你自己”，像一个钉子，狠狠钉在他脑子里——他忽然不知道，除了那些他演了无数遍的“深情”、“温柔”、“沉稳”，自己还能说出什么。

他想笑，却勉强得像哭。

他知道，他的最大秘密，不是演技，而是他从来没做过自己。

而江墨，还在等他下一句台词。

江唯却只是轻轻转身，为他把茶杯推近了几分，没说一句话。

可那动作，比任何一句话都要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