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22

燃骨为刃 • 她学会了反杀
最后更新: 2025年7月1日 下午7:30    总字数: 3794

北境风刃如刀,黑鸦盘旋天顶,暮色沉沉砸落在灰石砌起的断壁残垣上。

废弃教堂立于悬崖一隅,古旧穹顶早已塌落大半,只余主厅仍坚立于风雪之中。高窗封死,风从断壁与殿门缝隙灌入,拂起地上层层薄灰与老旧毯角。空气里弥漫着铁锈与冷潮,仿佛连声音都能冻结。

柔伊站在门前,未动。

夜没有回头,只将门推开一步:“进来。”

她迈步入内,脚步极轻,灰尘未扬起半分。

夜走在她前方,轻描淡写道:“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庙’。你会在这座不再被任何神明看见的地方——重塑你自己。”

他没有回头,只丢下一句话:“今天歇息。明日见血。”

柔伊没回答。她只是立在教堂中央,望着斑驳墙壁上那道已经剥落的圣像残影。

她想,那些曾俯瞰世人的神,如今也只能看她如何杀人。

晨风冷硬,破窗透光斜斜照入内厅,洒在沙地与机关上,亮得像雪。

柔伊刚踏入下层训练室,就被夜猛然一掌拍入一间石室。

她甚至没来得及看清环境,只觉身下一片软沙,四周墙面嵌有机关暗孔,空气中隐隐有金属冷意。

夜已站在中央,披风未带,袖口松开,一身黑衣如墨,赤手空拳。

“开始。”他说。

“……什么?”她尚未反应。

下一秒,他已逼近,一掌劈风而来——她急忙闪身,衣角擦过机关缝隙,暗器未动,她却已汗出一层。

夜不止一招。他一掌未中,立刻跟肘、腿、肩全数逼近,步步进逼,毫无留情。

柔伊连退三步,脚下踏乱,险些踉跄。

“你在闪谁?”夜淡淡道,“杀你的人?

柔伊咬牙翻身回击,手肘斜扫,却被夜抓住手腕,反扭一记。

“你还是不敢动真格。”夜冷笑。

她挣脱不开,只得用另一手去划他肋侧,夜却一抬膝将她整个人压倒。

她背部着地,手腕剧震,整个人被死死钉在沙地上。

他没急着起身。只是俯身靠近,呼吸平稳,却带着一种冷到极致的压迫。

柔伊喘得发红,额前碎发贴在脸侧,眼神却微微乱了。

夜盯着她,低声:“你知道你现在的眼神很像那种——愿意为谁死的女人吗?”

柔伊盯着他,声音低哑:“您想让我死吗?”

夜挑眉一笑,指尖缓缓掠过她脸侧几缕汗湿的碎发:

“不是。我想让你知道——你现在这副模样,拿出去,能换三条命。”

她没说话,只抿唇,眼神依旧不稳,指尖微颤。

夜后退一步,语调忽而转冷:“可惜你不会用。”

她撑起身,却没能立刻起身,指尖仍在抽痛。

夜站在旁边,俯瞰着她,嗓音低得像石上雪落:

“你不是没力气。你是不敢真打人。”

柔伊抬头,唇角泛白,却没有反驳。

“那你要怎么复仇?”夜盯着她,“你这样要去复仇,最多活不过七天。”

他说完,转身就走,步伐极稳,未回头。

柔伊跪坐原地,手腕脱力,却死死握拳。她的脸沉静如水,但背后沙地,被她指节压出一道深痕。

风声从半开的石缝穿入,带起沙尘一线,如刀锋擦过地面。

她低头,一言不发,指节渗出一丝血。

——她第一次明白,刀不是举起来的时候才锋利。

而是,连被踩进泥里的时候,也要割破谁的掌心。

第五日午后,雪未停。教堂下层石室内仍是寂静压抑,软沙干涩,空气潮冷。机关未动,只有沙哑绞链声在墙角滴水间作响。

柔伊已习惯了。

她脱去外袍,只穿一身黑衣,手腕仍缠着绷带,步伐比前几日稳了许多。

夜等在中央,今天未再持械,手中只拿着一块红铜令牌,抛着转了两圈,随手一丢:“抢下来,算你赢。”

令牌落地,溅起细沙。

柔伊没说话,只缓缓逼近。

夜却未动,挑眉望她:“怎么,不怕我又压你了?”

“怕。”柔伊语气淡淡,“但我更怕……永远没办法赢回来。”

话音未落,她忽然一脚飞沙,欺身而上,攻势之快,比几日前像是换了一个人。

夜侧身避过第一掌,却在她第二击逼至时露出一抹讶异笑意。

“今天动真格了?”

柔伊不答,膝顶、肘压、下盘连翻,毫不留情地逼他入角。她的出手仍有些生涩,却显然不是试探,而是实打实的“进攻”。

夜似乎没料到她会主动攻势如此紧凑。目光微动,脚下一错,避开她肘侧擦身,却顺势被她逼退三步,在沙地中发出一声实落。

他眯起眼,嘴角慢慢勾起一抹兴味。

——退得太轻了,这丫头恐怕以为她真逼得动我。

他未言,只反手一记带旋的擒拿,精准朝她肩颈锁去,动作快得像一道黑影回身。

柔伊却这一次没有闪避。

她反而一把攥住夜的手腕,顺势将身贴近,几乎贴到了他胸口,低声在他耳侧开口——

“您说我像愿意为谁死的女人。”

“可我也能学会像你……杀人时还留着笑。”

她的话极轻,带着一点喘息、一点咬字不清的软意,却是故意靠近,故意撩拨,一如夜曾做过的那样。

夜的眼神在她靠近的那一瞬骤然一沉。

她身上的气息——是犹疑,是狠意,是尚未完全驯服的锋刃,却硬生生贴近了他。

他本该立刻反制,却只是静了两秒。

他指尖未动,唇角也未勾,却在极轻极细地收紧呼吸,眸色深了半分。

她趁他微顿,猛地一肘朝他腹侧击去!

夜未避,而是轻转半身,令那一击斜斜擦过,却仍顺势退了半步。

——不是避不开,是该让她尝点甜头了。

这点进攻,连他的衣角都碰不到,但他退了。让她以为,是她逼得他退。

他望着她,眸光一亮,像真笑了:“你终于敢刺我了。”

柔伊未等他回话,转身便欲抽回身位——却在下一秒被夜一把抓住后颈衣领,整个人拽回,反压入身后墙面。

砰的一声,沙尘飞溅。

他一掌钉住她肩膀,另一手卡住她下巴,逼她抬头看他。

那一刻,她的呼吸不稳,眼神却没有乱。

她在颤,是真的。

可她嘴角却露出一点点笑——带着试探,也带着克制的狠意。

夜盯着她,低声道:“你刚才那句话,是在学我?” 

柔伊喉咙动了动:“学得不像?”

夜盯着她片刻,忽而笑了一声:“学得很好——可惜你还舍不得真咬人。”

他放开她,后退一步,整了整袖口,随意道:“你若真舍得,下次不是嘴上撩,而是——”

他话未说完,柔伊忽然一抬脚,踢翻他刚才扔在一旁的铜令。

“我只是不想让你那么快觉得我没资格赢。”她淡声开口,嗓音依旧冷静,却透着一丝“你刚才也中了我一招”的隐秘骄傲。

夜眉头一挑,笑了,声音低低从喉间滚出:“有趣了。”

直到数月后的那一夜,风雪封门,教堂沉寂得像埋了一整片旧战场。

柔伊坐在火堆旁,刚刚卸下外袍,指尖还沾着练习时绞出的血渍,身旁是一册未翻完的旧书,书角被熏黑的火星烫出焦痕。

她正准备倒水清洗伤口,下一瞬,风从门缝倒灌而入,夜的身影无声掠入。

她没有问,也没有惊。

身形一错,脚步未移,整个人已斜身避开,右手自发间拔出一根簪子,簪光未亮,已直逼咽喉。

那一簪没有试探,没有犹豫。

夜两指一扣,截住那道簪刃。他没出声,只盯着她的眼睛——那里没有惊慌,只有一种极静的确定。

她抽回簪子,重新插回发间,声音极低:

“你说过……攻击是判断。”

夜盯了她半晌,终于低笑一声:

“你现在出手,不带犹豫了。”

她垂眼,回得极平静:

“因为你会拦住我。”

夜静了片刻,忽而缓缓道:“近战部分,结束。”

“你合格了。”

他说这话时,语气不再带试探,也不再藏锋,只像落棋——一颗将她从刀刃推上另一段路的标记。

她没答,只起身,将书合上,拂去袖间灰烬。

她知道,这不是真正的终点。

这只是刀磨利的声音停了,接下来,轮到她开始落棋。

***

那之后的训练,变得更静了。

夜不再出手,教堂的机关室也久未开启。柔伊的每日被换成三场推演——一局棋、一场对弈、一次情绪压制。她需要在半杯茶时间内设局、破局、再反局,不论对手是谁,身份是真是假,她必须得出结论——谁能被引、谁该被弃、谁必须死。

她学会了用语言试探,用沉默施压,也学会了在自己想哭的时候看起来更平静,在想杀人的时候笑得更动人。

夜不再称赞她,也不再提点。

他只是偶尔会站在破庙的门口,看她对着自己的镜像推局,对着未知设敌。

第三个月末,风雪骤停,北境的天光罕见地清朗了一日。

柔伊站在高塔楼顶,手中持着一枚棋子,指腹早已被寒意磨得生疼。她已能凭一眼判断地势走向,一句话推演对方底牌,甚至在短短几分钟内拆穿一个老牌情报官的陷阱——局不在桌上,在人心之间,她终于明白了这点。

而情绪之刃,她也用得越来越熟。

她会在必要时低头,在需要时微笑,在真正想杀人时露出最沉静的眸光。夜曾对她说过:“会哭、会笑、会退让的人,才最难杀。”

她没回,只在第五次“同伴试局”中笑着逼那名对手主动认输,眼神没起一丝涟漪。

那天夜从外归来,手中并无卷宗,神色亦无常态之中的压迫。

他只是走到她身侧,望了她片刻,淡声问道——

“累了吗?”

柔伊微一点头。

夜道:“那就歇一歇。”

他顿了顿,将一张折叠过两道痕的旧纸条放在她膝侧石台上,

上面什么都没写,只是画了一个地点标记。偏北,近林边的一处废旧猎人小屋。

他转身欲离,却像忽然想起什么,侧过头来:

“是时候去见一个人了。”

“他不在这棋盘上,但或许该出现在你的刀下。”

语气平静,甚至没有多余的情绪,就像只是在安排一场“普通的见面”。

柔伊没有立刻动。她只是盯着那张纸看了很久。

风吹起她发尾,落雪未化,像极了多年前她站在卡德加楼顶,等那个人从雾中归来的模样。

可如今,她要走向的,却是无人归来的地方。

她收起纸条,起身,不发一言。

她不知道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

只知道,这一次,她不能再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