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一开始是亮的。

晨光穿透纱窗，落在木地板上，像刚洗净的桃子皮，薄薄一层光泽，漂亮得叫人心安。江墨原本以为，今天会是“正常”的。

可越是试图把事情拉回“日常”，心里的线就越绷越紧。

等她转身走出厨房时，阳光已经被乌云吞了一半。

风起了，压着树叶发出轻微的哗哗声，像某种不肯说话的提醒。她站在楼梯口，仰头望着那一层层堆积的云，忽然感到胃里泛起一阵空荡荡的水声。

天气也变得神神叨叨的了。像她的脑子一样。

刚才明明还在阳光下剥葡萄、说“好看吗”，转头天就黑了。

江唯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到底是谁疯了？是她？是别人？还是整个家？

她突然想跑出去透气，但脚才抬了一步，雨就落下来了。

细雨无声地下着，像有人在天上无比温柔地撕碎了一张纸。

江墨没撑伞，站在廊下发呆。她不想回头，也不想问出口。她怕那句话一出口，梦就真碎了。

风从走廊那头吹来，带着一股泥土和花叶混合的潮气。

她心里像被什么压着，闷，濡湿，甚至有点咸。

像下雨了。也像她自己在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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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墨的脚步在长廊尽头停了下来。

天光透过走廊的玻璃窗，轻轻洒在那扇半掩的房门上，像是特意为它镀了一层不请自来的温柔。

那扇门没有上锁。

不像江家的其他房间，总是锁得紧紧的，像在捂住某种隐喻里的伤口。

她站在门前，指尖贴上门边，感受到一点冰凉。空气里似乎浮动着旧木头被太阳晒过后特有的味道，还有一点点……画笔颜料的痕迹？

她心中犹疑。

“我不该进去的。”

“可如果只是间普通的房间呢？”

“……说不定，很漂亮。”

门吱呀一声，被她推开了一线。

室内光线昏暗，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像不愿被外界窥见梦的内部。

只有一盏旧台灯亮着，暖黄色的光圈静静躺在地板上，像一滩沉默不语的流金。

她踏入那片光里，脚步很轻。

墙上，一幅又一幅画像静静挂着。画框各不相同，色调压抑而繁复，却都指向一个人。

江唯。

可那不是普通的“人物画”。

有的画里，江唯蜷缩在一片虚构的花田中，脸被风吹得模糊，仿佛永远看不清她的眼。

有的画中，她的身体开出花朵，颜色诡异却美得不可方物，那些花仿佛是从血肉中一点点挣脱开来的——像是痛楚的纪念碑。

也有一幅极小的素描，画面干净到几乎抽象，只是江唯站在空白的中央，一只手高高举起，像在接一场无声的落雪。

这些画都不像是给别人看的，它们像是给画者自己留下的信——每一幅，都是某个梦境的截面。

她缓缓走近时，忽然注意到每一幅画的背后，都贴着一句用铅笔写的小字。

字迹工整、克制，像科研笔记。

“她的肩胛是开花最稳定的位置。”

“如果有一天她枯萎，我希望风能吹得她碎得均匀些。”

“她不知道，我在她每次转身后都想把她钉进画布里。这样，她就不会走了。”

江墨看得头皮发麻，忍不住轻轻后退。

就在那一刻，身后忽然响起一声低沉的嗓音——

“你不应该随意进来。”

江砚舟站在门口，穿着深色衬衣，眉眼沉静，神色却透着一丝难掩的不悦。他没有立刻靠近，只是冷静地注视着她。

“我……只是……门没锁。”江墨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心虚。

“所以你就该进来？”江砚舟声音不高，却像冷水一样泼下来。

江墨被堵得一时说不出话。

江砚舟却没有追问，只走进来，关上了灯——画像们顿时淹没在阴影中，仿佛从未存在过。

“这是我的房间，”他低声说，“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说完，他转身离去，脚步无声。

江墨站在黑暗的房间里，久久没动。

门被轻轻合上，江墨深吸一口气。外面天色依旧晴朗，可她心里仿佛升起了一片乌云。

——这个家感觉比想象中还不对劲。